發黴的白米粥味道真的很難喝。
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徐若瑤隻覺得胃裡直泛惡心。
她紅着眼對聶君珩道:“你這樣對我,回去我一定讓我爹治你的罪!
”
淩雪道:“你現在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。
”
徐若瑤身子蓦地僵住,道:“怎麼?
難不成,你想殺我滅口?
”
“夜淩雪!
我爹可是徐閣老,你若敢殺我,我爹不會放過你!
”
“自然不會殺你。
”淩雪笑道:“我都告訴過你的,黴米有毒,你現在喝了毒粥,毒性很有可能會融入你的血液,讓你腸穿肚爛而死!
”
徐若瑤卻隻當夜淩雪是在故意吓唬她。
她知道黴米是吃不死人的!
況且,她才喝了一碗,根本不會中毒!
想吓唬她,簡直癡人說夢!
徐若瑤嘴硬道:“我都說了,這白粥沒有問題!
我也不會中毒!
夜淩雪,你休想吓唬我!
”
話音未落,一群難民忽然再次躁動了起來。
隻見人群中,一位瘦骨如柴的男子忽然口吐白沫,渾身抽搐,倒地不起,面色十分痛苦的樣子。
有小孩當即被吓得大哭,婦人連忙抱着孩子站得遠遠的。
淩雪撥開人群來到發病的男子面前,見他嘴唇青紫,眼白上翻,口吐白沫,很明顯是中毒的症狀。
徐若瑤也被這樣的場景吓愣了神,忍不住跟上前查看。
男子身旁還放着一個空碗,碗裡依稀剩了一點米湯。
他剛剛才喝完一碗白粥……
不知怎的,徐若瑤心裡忽然有些慌亂,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。
淩雪見狀,沒有遲疑,當即讓幾個士兵将男子按住。
立刻有幾個士兵上前,将中毒的男子四肢摁住,不讓他動彈。
淩雪動作麻利的扒開男子胸前的衣襟,并從衣袖上拔出幾根銀針,一一刺入男子心口的幾個穴位,防止毒血流入心脈。
随着一根根銀針刺入穴位,男子終于不再掙紮,嘴裡也不再吐出白沫了。
聶君珩蹲下身,輕聲問她:“需要什麼藥材?
”
淩雪一邊聚精會神的施針,一邊神色如常的對他道:“黃連,青蓮子,土茯苓,蛇膽,白芷,桂芝,還有黃麻!
”
“好。
”
淩雪隻說了一遍,聶君珩便将藥材名全部記了下來。
他讓士兵拿來筆墨,将所有藥材一字不落的寫在了紙上,随後交給身邊的親信朱雀,道:“速去将藥買回來!
”
朱雀見紙上并未注明分量,便問道:“要多少?
”
聶君珩道:“越多越好!
”
“是!
”朱雀将藥方子收入懷中,火速前去藥鋪抓藥了。
此時,男子體内的毒素總算是控制住了,可毒素堆積過多,要想徹底清除,還需要服用藥物,調養一段時日。
探了探男子脈搏,淩雪從懷裡掏出随身攜帶的瓷瓶,這瓷瓶裡是她自己研制的解毒丸。
她擰開瓶蓋,從瓷瓶裡倒出一粒白色藥丸,喂男子服下。
男子吃下藥丸後,鐵青的臉色漸漸恢複了一絲血氣。
随後,淩雪将男子心口的銀針一一拔出,重新插回自己的袖口上,以便随時取用。
随着銀針全部拔出,男子也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黑血,人再次昏迷了過去。
不過臉色倒是又紅潤了幾分。
徐若瑤将這一幕盡收眼底,看得那叫一個驚心膽顫,手心也不自覺冒出一股冷汗。
人群中,有人疑惑問道:“姑娘,他是怎麼了?
”
淩雪道:“自然是中毒了。
”
“啊?
中毒了?
”衆人一陣詫異。
“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呢?
”
淩雪道:“方才我便說過了,這白粥有毒,若不是我及時給他施針,控制毒性蔓延,他遲早會腸穿肚爛而死。
”
她聲音平淡,衆人卻聽得脊背發涼。
“那……那我們也喝了粥,會不會變得跟他一樣?
”
淩雪道:“你們互相看一看你們的眼睑下方,是不是已經浮現出淡淡的黑斑,這便是毒素堆積過多顯現出來的症狀。
”
衆人相互看了看,紛紛指着對方道:“有!
有!
真的有一塊黑斑,你也中毒了……”
“你還說我,你的更明顯啊!
”
“啊?
真的嗎?
我會不會死啊?
”
“不知道,我還想好好活着,我不想死啊……”
難民們人心惶惶,更有膽小的人忍不住哭出了聲。
徐若瑤也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,生怕自己臉上也浮現出黑斑,臉上的平靜不過是強裝淡定罷了。
方才還信誓旦旦說情願喝毒粥也不願餓死的人,這會親眼看見男子慘狀,便又是另一個想法了。
.M
好死不如賴活,更何況死狀還如此凄慘,他們可不願意遭受這罪!
這時,一位老者慢悠悠從人群裡走了出來,滿懷愧疚說道:“姑娘,方才多有得罪,還望姑娘不要往心裡去,我們也是餓昏了頭,沒了辦法……”說完,深深歎了口氣。
其他難民也紛紛附和道:“是啊,是啊,姑娘大人有大量,求求姑娘救救我們的命啊……”
話落,難民們的齊刷刷跪在了地上。
這時,竹屋裡忽然傳來小女孩的哭聲。
玉珠慌慌張張跑過來對淩雪道:“郡主,那小姑娘的母親死了……”
“死了?
”
“好端端的怎麼會死了?
”
衆人面露驚恐之色,恨不得将喝進去的白粥全部吐出來。
徐若瑤也吓得面無血色,整個人似丢了魂似的,嘴裡呢喃道:“怎麼會這樣,這粥怎麼可能會吃死人……”
“不會的,不會的,他們說這粥不會喝死人的,我也不會死的……”
淩雪顧不得思考,連忙跟着玉珠過去看了看。
衆人還想跟着過去一探究竟,結果被手持長劍的士兵擋在了門外。
淩雪和聶君珩一同來到房中。
小女孩正撲在她母親的屍體上哭得撕心裂肺,地上赫然放着一個空碗,碗裡的半碗粥早就一滴不剩了。
淩雪蹲下身,診了診脈,看着聶君珩輕輕搖了搖頭。
脈搏全無,人已經涼透了。
小女孩跪在地上哭着求她:“姐姐,救救我娘吧,我不該不聽你的話,那半碗白粥,我不該給我娘喝……”
“求求姐姐救救我娘,求求你了……”
淩雪将小女孩扶了起來,輕輕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,遺憾地道:“你娘她……救不回來了。
”
小女孩先是一愣,而後哭得更傷心了。
“是我害死了我娘,若我聽姐姐的話,不給她喝那半碗白粥,她就不會死。
”
淩雪将小女孩抱在懷裡,溫聲安慰道:“好孩子,不關你的事,你娘舊疾纏身,已是強弩之末,即便沒有那半碗白粥,也撐不了多久。
”
屋外的人聽着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,内心一陣絕望。
因為他們喝的白粥比她娘喝得更多,指不定哪天就會毒發身亡……
他們紛紛用怨毒的目光看向徐若瑤。
方才還被他們視為活菩薩的徐家大小姐,早已變成了另一副形象!
可他們勢單力薄,即便怨恨,也不敢将她怎麼樣,隻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淩雪身上。
等到淩雪從屋裡走出來時,屋外的難民早已跪了一地。
他們眼裡滿是絕望,絕望中又有一種向死而生的希望。
“姑娘,求您發發慈悲,救救我們吧。
”
淩雪眼神複雜的看着他們,内心十分糾結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他們所有人。
亦如方才,她沒有能力救小女孩的母親一樣……
這時,聶君珩将淩雪微顫的手緊緊握在掌心。
他的手掌溫暖寬厚,溫柔而堅定,輕輕包裹住她的手指,無形中給她傳遞着溫暖和力量。
淩雪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,像冬日的暖陽,讓她心裡的不安和彷徨慢慢消散。
淩雪不自覺轉頭看向聶君珩,彼時,他也正垂眸凝視着她。
還不等她開口說話,聶君珩便道:“别怕,一切有我,阿姊想做什麼,就盡管放手去做。
”
“天塌下來,有我頂着。
”
他的聲音十分平淡,卻字字透着堅定和力量,淩雪内心的不安一瞬間消散不見。
她道:“藥材都能買到嗎?
我可能需要很多很多。
”
聶君珩道:“别擔心,我已經派人将方圓百裡,所有藥鋪的藥材全部買回,倘若不夠,我再另想辦法。
”
淩雪又道:“那赈災糧怎麼辦?
總不能讓他們餓着肚子。
”
聶君珩道:“我和世子已經從土匪手中追回一部分赈災糧,雖沒有全部追回,不過也足夠應付一個月,剩下的,我會向朝廷讨回。
”
“如何讨回?
他們敢用黴米濫竽充數,興許是國庫空虛……”
聶君珩摸了摸她的頭,溫聲道:“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,我自有法子讓他們老老實實交出赈災糧。
”
正當這時,朱雀也駕着馬車回來了,車上裝的是滿滿一車的藥材。
淩雪跑過去一看,不由面露欣喜:“沒錯,一味不少!
”
朱雀笑道:“郡主需要藥材全部在這了,郡主看看夠不夠,若不夠,屬下再去别的郡縣找找。
”
“夠了夠了,綽綽有餘。
”
話音未落,又見幾輛馬車駛入營地。
車簾掀開,夜淩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。
淩雪面色一喜,連忙跑到夜淩霄面前,道:“哥,你怎麼來了?
”
夜淩霄摸了摸淩雪的腦袋,笑道:“你說呢?
”
淩雪轉身往後一看,隻見馬車上堆放着滿滿一車的赈災糧。
她走過去,随手拆開一袋,裡面裝的赫然是白花花的大米,全是今年剛出的新米。
淩雪笑着對難民們說道:“我說過不會讓你們餓肚子的,你們看,這是新米,不是黴米!
”
衆人聞言,紛紛圍了過去,有饑餓難耐的難民已經忍不住用手舀出一捧生米送進嘴裡生嚼。
“是新米,真是新米!
”
難民們臉上陰霾瞬間消散,喜極而泣地道:“有救了,我們這下終于有救了!
”
淩雪道:“你們再耐等等,先吃飽肚子,再喝藥!
”
說完,淩雪立刻吩咐幾個士兵将米送入廚房熬粥。
看着淩雪忙前忙後的指揮,俨然不知疲憊的樣子,聶君珩唇角不自覺浮出笑意。
這世間,有她想要守護的很多東西,哪怕是些不相幹的人。
可在他心裡,他想守護的,從始至終隻有她一人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