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降臨。

　　榆樹胡同的小院子裡。

　　賈海霞已經将小院子都收拾幹淨了。

　　還特别在院子裡弄了一個小桌子，放上了幾把小椅子。

　　此刻她就坐在院子裡納涼。

　　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熱，這小院子還沒有風扇，一動就一身汗。

　　好在太陽落山後，院子裡便能涼爽很多。

　　賈海霞悠哉地喝了一口茶，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個收音機。

　　裡面正在播放廣播劇《夜幕下的哈爾城》。

　　賈海霞聽得有滋有味時，院子們敲響。

　　賈海霞以為是姜绾兩口子過來了，站起身去開門。

　　一邊走一邊說：“天都這麼黑了，你們兩口子過來幹什麼！
”

　　“婉婉你剛出院，應該在家裡休息才對，我一個老太婆能有什麼事……”

　　聲音未落，院門打開。

　　賈海霞看清楚外面的人時愣怔了。

　　是海榮天。

　　短短幾天不見，海榮天憔悴了很多，下巴上還長着青黑的胡茬。

　　賈海霞已經知道他被停職的事了，默了默，讓開了身體。

　　海榮天走進來，看着院子裡的擺設眸底浮出了一抹追憶：

　　“這小院還是這個樣子，似乎一點都沒變！
”

　　賈海霞搖頭：“不，變了，外公不在了！
”

　　海榮天沉默。

　　兩人在院子裡坐下，賈海霞問：“聽說你停職了。
嚴重嗎？
”

　　海榮天不回答，眼神卻落在了賈海霞的臉上：

　　“無所謂了，那件事的确是我做錯了！
”

　　頓了頓，他又道：“我也說不清楚是怎麼了，第一次看到喬連成就是欣賞的。
”

　　“就仿佛看到咱們的兒子！
”

　　兒子海景無疑是海榮天這輩子最驕傲的事了。

　　所以，每次提到海景，他都是自豪的。

　　海榮天繼續道：“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和咱們的關系，我本能地想要将他收到我的麾下，好好培養！
”

　　“我那時候想，他就是上天給我送來的吧，這是緣分啊！
”

　　賈海霞苦笑：“你的培養？
那應該是磨煉吧！
”

　　“你是準備将他當作鋼刀來千錘百煉！
”

　　“就像當初你磨煉咱們的兒子一樣！
”

　　海榮天呵呵輕笑起來：“是啊，但我覺得值得，男兒當自強，男人就應該那樣從千錘百煉中走出來！
”

　　“那樣才能成材！
”

　　賈海霞沉默不語，對于教育兒子這一點，盡管她心疼，但卻是贊同丈夫這個觀點的。

　　海榮天繼續道：“我沒想到的是，他之後會發生那麼多事，被舉報，被停職關監獄。
還殺人！
”

　　“那時候我被氣暈了，失去了冷靜，但更多的是惋惜！
”

　　賈海霞接過了他的話：“你認為喬連成不該是這樣的人，然後調查後發現一切過錯都是在他結婚之後。
”

　　“于是你便将所有的錯都怪在了姜绾頭上，認為喬連成是被姜绾帶壞的！
”

　　“你沒有查清本質，被一葉障目了！
”

　　海榮天苦笑：“是啊，父親欣賞姜绾時，我還不服氣的！
”

　　“我認為父親老了，眼光不行了！
”

　　“卻怎麼都沒想到，一切的一切到頭來居然是女兒在搞鬼！
”

　　其實早就有苗頭的，海凝霜一直不遺餘力地坑害喬連成。

　　為什麼是她，一次兩次的狡辯，都應該引起海榮天的警覺。

　　可是，沒有，他壓根就沒在意這些！

　　隻是他的自以為是和偏見。

　　賈海霞輕歎了一聲：“你不該來找我，你應該去找喬連成和姜绾，你欠孩子們一個道歉！
”

　　海榮天搖頭，他低不下頭！

　　賈海霞問道：“海凝霜的案子怎樣了！
”

　　海榮天道：“她承認了一些罪行，但是，坑害誣陷喬連成的事，她說是陳平做的。
”

　　“她買通秦虎和譚勇，欲殺姜绾和喬連成的事，她也推給了那兩個人！
”

　　“她說因為自己被欺負，心裡不服氣便牢騷了幾句，是他們主動說要給自己報仇的！
”

　　賈海霞蹙眉：“譚勇和秦虎，不都死了嗎？
”

　　海榮天嗯了一聲：“是啊，都死了！
”

　　“陳平也死了，死無對證！
”

　　賈海霞沉默了，海榮天也沉默了。

　　若說一個是巧合，可三個人，都是巧合嗎？

　　隻是，兩人誰也沒有說出那句話。

　　或許，他們從小養大的這個女兒真的是個惡魔。

　　海榮天看向賈海霞：“回家吧，兒子也回來了！
”

　　“兒子就要結婚了，你總不能不管吧！
”

　　“讓兒媳婦一家子笑話！
”

　　賈海霞默了默。

　　她為什麼要離家出走，因為受不了海榮天的大男子主義。

　　以前的她是逆來順受的忍了，可現在，孩子長大了，她忽然發現人生變得沒有意義。

　　若是沒有姜绾的出現，她也不會在乎這一點，因為全種花家幾億的婦女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！

　　可，姜绾出現了，她從她的身上看到了明媚張揚，看到了肆意灑脫。

　　她恍然發覺，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。

　　她今年快五十了，人生已經過半，甚至可能剩不了多久。

　　畢竟這個年代，能活到七十都是鳳毛麟角。

　　她距離七十還有多久。

　　她累了，她隻是想要為自己活一次而已。

　　可，似乎海榮天至今都不懂！

　　見她不說話，海榮天有些急了。

　　“海霞，咱們一輩子夫妻了，别鬧了，讓人大院的人笑話！
”

　　賈海霞愣了愣，笑話嗎？

　　是啊，她這一輩子都活在了一句‘讓人笑話’中。

　　當初怕被人笑話，她丢掉了自己的事，一心做海榮天的妻子。

　　雖然去了那個什麼工會。

　　可哪裡有什麼事業，不過是轉一圈簽個到的事。

　　在日以繼日的消磨中，她的野心都被磨光了，棱角也磨平了。

　　現在，她還剩下了什麼，可即便這樣，他也要用一句‘讓人笑話’再将她圈回去吧！

　　賈海霞自嘲地苦笑一聲：“海榮天，怕被笑話的人，是你吧！
”

　　海榮天愕然。

　　他不是這個意思的，也沒有真的怕被人笑話的，他就是……

　　他也說不清楚了！

　　他看着賈海霞臉上那越來越堅決的神色，說不清楚為什麼，心底忽然多了一些恐慌。

　　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離他而去。

　　他慌亂地勸說：

　　“海霞！
别鬧了！
”

　　賈海霞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，她紅了眼眶，看着他問：

　　“你覺得我是在鬧？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