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被聯防隊驅趕，不能再賣小龍蝦後的第二天早晨，姜悅沒有去賣花，而是上了一艘烏篷船，坐船去了河下遊，敲響了一處烏瓦白牆的江南風情小院的門。

　　這裡住着一對中年夫妻，開着一家私房菜館，隐在長巷深牆裡，平日裡接待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，在這個年代算是特立獨行的存在。

　　姜悅會知道這裡的女主人，是有一次，一個穿着打扮很精緻的女人來買白蘭花，一看到她過來，原本圍着挑花的一群女人呼啦一下就散開了，等到女人買完離開，這些女人才重又聚攏過來。

　　通過她們七嘴八舌的交談，姜悅才了解到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曾經是個青樓花魁，建國後從了良，找了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。

　　“就是個窯姐！
”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嘴角向下，鄙夷地呸了一聲。

　　“像她這樣被千人騎萬人睡過的女人，她那個男人也肯要，真是不嫌頭上綠帽多！
”

　　“那還不是因為窯姐床上功夫好？
這都伺候過多少男人，她男人啊，肯定是在床上被降住的！
”

　　“可不是呢！
現在又在巷子裡開了家店，對外說是賣私房菜，她一個窯姐，會什麼私房菜？
還不是又操起了皮肉生意！
”

　　“哎喲，你們别說了，我耳朵都要髒了！
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姜悅一邊賣花，一邊聽着女人們八卦那個花魁，她沒有像這些人一樣看不起窯姐，建國前那個戰争年代，到處打仗，老百姓飯都沒得吃，要不是為了活下去，誰又真的願意去做妓女呢？

　　都是些可憐人罷了！

　　後來幾天，女人每天都會來買兩對白蘭花，姜悅和她也算熟悉了，每次女人買花，姜悅都會多送一朵。

　　“多謝！
”女人的聲音很好聽，吳侬軟語，笑起來很溫柔。

　　正如此刻女人開門，見到來敲她家門的竟然是賣花姑娘，她好看的鳳眼也隻是微微上挑了下，似乎并沒有多驚訝。

　　“要跟我合作？
賣小龍蝦？
”柳鳳仙聽到這話，溫柔的臉上這才露出驚訝表情。

　　“對！
姐姐應該也聽說了最近佳城有人賣小龍蝦，顧客們排隊購買的事，就是我在賣！
”姜悅笑了笑。

　　“既然生意這麼好，你為什麼不繼續賣？
”柳鳳仙問。

　　姜悅歎了口氣，“被紅眼病舉報了，昨天傍晚差點被聯防隊給抓了，好說歹說才隻扣了半桶小龍蝦！
”

　　聞言，柳鳳仙溫柔的眼睛注視着姜悅，微微凝眉思索了片刻，還是搖頭，“我覺得不可行，我這裡隻賣些私房菜，鳌蝦這種東西不登大雅之堂，我的客人不會喜歡的！
”

　　柳鳳仙沒有否認自己開私房菜館，但是對姜悅的提議，她沒有表現出絲毫興趣。

　　姜悅預料到事情不會那麼好辦，小龍蝦在這年代名聲太差，确實不受人歡迎。

　　“姐姐先不要這麼急着否定，我可以将小龍蝦做得既美味又美觀，我敢肯定姐姐私房菜館的那些食客們會喜歡！
求姐姐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？
”姜悅雙手合十，眨巴了兩下大眼睛，朝柳鳳仙賣起萌來。

　　柳鳳仙微愕，她看着姜悅，不知道想到什麼，有些無奈地笑了，“行吧，但是我這裡沒有鳌蝦——”

　　“不要緊，我帶了十斤小龍蝦過來，就在外面！
”姜悅見女人松口，開心地跳了起來，連忙就要出去叫湯子陽進來。

　　“你就這麼笃定我會同意？
都提前做了準備？
”柳鳳仙聽姜悅說帶了小龍蝦過來，不由微微凝了下眉。

　　“因為我知道姐姐人美心善，而且是個大膽新潮勇于接受新事物的人！
所以我才這麼大膽地找過來！
”這時候，不要錢的馬屁，姜悅一股腦拍上去。

　　不過她也沒說違心話，能在這個年代開起私房菜館，本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，而且這裡接待的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，這個叫柳鳳仙的女人絕對不是一般人！

　　“再說了，如果姐姐真的不接受我的提議，我再将東西帶回去就是，凡事都要做兩手準備嘛！
姐姐說是不是？
”

　　姜悅說話時笑眼彎彎，一口一個姐姐，柳鳳仙掩唇笑了，“行吧，看你小嘴這麼甜的份上，我就給你一次機會！
”

　　“謝謝姐姐！
”姜悅扭頭朝站在門口的湯子陽招手，“進來吧！
”

　　湯子陽已經在門口站了許久，姜悅和柳鳳仙的對話，他都聽見了，此時緊皺着眉頭，臉色不是很好看，眸子也低垂着。

　　見姜悅叫他，湯子陽也是猶豫了一下才走了進來。

　　柳鳳仙看在眼裡，面上表情沒什麼變化，她對姜悅說道：“你跟我來！
”

　　姜悅走了兩步，見湯子陽還跟釘子一樣釘在原地，便回頭去拉他，“走了呀！
”

　　湯子陽此時臉色鐵青，清俊的面容也帶了怒色，“江玥，我要早知道你來找她，我是不會讓你來的！
”

　　“湯子陽，有什麼話回去再說！
”姜悅見柳鳳仙停下腳步在朝這邊看，便沖她笑了笑，“姐姐，我們馬上就來！
”

　　“江玥！
”湯子陽喉結滾動了下，壓低了嗓音，“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？
”

　　“我說了，有什麼話回去再說！
現在配合我一下好不好？
”姜悅不想事情搞砸，她也不想在這裡跟湯子陽吵架，所以語氣雖然溫和，但眼神也帶了一絲壓迫。

　　湯子陽狠狠咬了咬牙，望着姜悅的眼睛沉了怒色。

　　“算了，你要走你走吧，我一個人也能搞定！
”姜悅明白對于這個年代的人來說，柳鳳仙的身份的确讓他們介意，所以她決定不勉強湯子陽了。

　　湯子陽見姜悅要從他手裡接鐵桶，卻死死握着不松手。

　　姜悅擡頭看他，便聽他說道：“走！
”

　　望着湯子陽大步往前走的背影，姜悅恍惚感覺好像看見了顧野，她連忙甩了下頭，将腦子裡的奇怪想法甩出去了。

　　“你們是一對嗎？
”柳鳳仙見姜悅過來，略有些好奇地問。

　　“不是，他是我弟弟！
”姜悅不好意思地對柳鳳仙笑了一下，“姐姐别往心裡去，他有點軸！
”

　　柳鳳仙聽姜悅說湯子陽隻是弟弟，不由挑了下眉，随即笑道：“不要緊，我習慣了！
”

　　頓了頓，她又看着姜悅，勾了勾唇，意味深長地說道：“反倒是你這樣的，我還有點不習慣！
”

　　姜悅笑得很坦然，“我這樣的才是正常的！
每個人都有過去，過去已經過去，過去不代表未來！
人要活在當下！
姐姐說是不是？
”

　　聞言，柳鳳仙疊放在小腹上的雙手一震，她深深看了姜悅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