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瑩瑩至今都記得那被火焰包裹，灼燙的痛苦。

　　以至她化成了靈魂，都依舊被那種痛苦折磨。

　　她後悔了，不想死了。

　　佛家說，自殺的人是沒有輪回的資格的。

　　也确實如此，她就像是浮萍一般，在這座皇城四處飄蕩，居無定所。

　　“痛。”她無意識的叮咛。

　　“二姑娘，您怎麼了？”一個稚嫩的丫鬟聲音在耳畔響起。

　　端瑩瑩蹙眉，睜開眼睛。

　　丫鬟滿臉是淚，“姑娘您可算是醒了，奴婢都要吓死了。”

　　“青~兒？”

　　端瑩瑩無意識的呢喃，旋即眉頭蹙的更緊，“我不是讓你逃命去了嗎？你怎麼也死了？”

　　“姑娘，您在說什麼呀？”青兒連忙去探她的額頭。

　　“該不是燒糊塗了吧。”

　　丫鬟溫熱的手掌帶着真實的觸感，讓端瑩瑩又是一愣。

　　“三姑娘太過分了，怎麼能将您推下荷花池呢，這要是有個萬一，可如何是好？”

　　“姑娘，明晚的中秋節燈會，您可一定不能去，說不準就是二姑娘又想了什麼招數害您呢。”

　　端瑩瑩目光在屋中掃過，擡眸看向青兒，“中秋節燈會？”

　　“是啊。”青兒瞪大眼睛，“姑娘，您該不會還要去吧？”

　　她急的眼圈都紅了。

　　端瑩瑩隻覺得眼前這一幕，尤為的熟悉。

　　中秋節燈會前夕，不就是她被端夢夢推下水，被沈長赫所救的那回。

　　端瑩瑩解釋不清現在發生的一切，心卻在劇烈跳躍着。

　　莫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苦苦哀求，給了她回到那一日的機會。

　　“去，我們去，青兒，快，去将我衣櫃裡的衣服都找出來。”

　　“不，還要穿那一件，隻有都按照上一世走，才不會出差錯。”

　　她拖着病體起身，小跑去打開了衣櫃，開始翻找起來。

　　青兒在一旁吓的都呆住，“二姑娘，您在找什麼呢？”

　　“青兒，快來一起找，那件淡青色的衣裙，袖子上還繡有玉蘭。”

　　“姑娘别急，奴婢幫您找。”

　　青兒在衣櫃中找出了端瑩瑩說的那件衣服，遞給她，“姑娘說的是這件嗎？”

　　“對。”端瑩瑩将那件衣服抱進懷裡，轉身回了床榻上坐着。

　　青兒看着抱着衣裙，蜷縮在床榻上的端瑩瑩，一種懼意慢慢爬上心頭。

　　二姑娘該不是被燒壞了腦子吧。

　　端瑩瑩死死抱着衣裙，垂着頭不住的掉着淚，上一世的經曆在眼前慢慢浮現。

　　她做了孤魂野鬼。

　　看着端家沒落，看着母親瘋魔。

　　看着她去沈長赫的婚禮上大鬧，被趕了出來。

　　那晚，沈長赫站在大街上，守護着酒樓中的林雨柔，她也在。

　　原來鬼，也是有情緒的，她瘋狂的嫉妒，嘶吼，後悔，可卻改變不了任何事情，連對沈長赫說一句話都做不到。

　　她的猙獰，隻能在空空蕩蕩的大街上，起一陣陰風，包裹着沈長赫。

　　她圍繞着他，貪婪的舍不得離去。

　　若是那晚，她沒有耍小心思，那今晚他守着的人，就會是她，明日，就也會成為她的新娘。

　　端瑩瑩抱着手臂，隻覺得那種灼痛感從不曾離開自己，疼的面容扭曲，身子發顫。

　　“沈公子，我回來了。”

　　她低低呢喃，淚水落在了衣裙上，她慌忙拿袖子擦掉，小心翼翼的擺放好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一夜無眠，終于是盼到了第二日的晚上。

　　端老爺子在府中備了中秋家宴，端瑩瑩讓青兒給她梳妝打扮。

　　連發髻和首飾，都和上一世一般無二。

　　她到宴會廳時，端夢夢早就已經到了，圍繞在端老夫人和端夫人身邊讨巧賣乖。

　　“祖母，母親。”端瑩瑩行了一禮。

　　端夫人舒展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，“今日是中秋節，你妹妹昨日就幫着料理事務，你幹什麼去了？虧你還是姐姐，就知曉躲懶，将來哪家公子敢娶你進門。”

　　端老夫人也是不滿的睨了端瑩瑩一眼，轉頭對着端夢夢笑的分外疼愛。

　　端夢夢撒嬌的抱着端老夫人的手臂。

　　上一世，端瑩瑩性子懦弱，哪怕被端夫人如此說，都不曾開口解釋半分，隻小家子氣的掉淚。

　　而今，對着她們，端瑩瑩已經不怕了。

　　“原來母親不知道啊，前日我和三妹妹拌了嘴，三妹妹便把女兒推下了荷花池，嗆了不少水，今日才勉強起的來床。”

　　端夢夢臉色立即變了，“二姐姐，你胡說什麼呢，分明是你不小心，怎麼能是我推你的呢？”

　　她說着，眼淚立即就下來了。

　　端瑩瑩面無表情，“就算妹妹說的是，那姐姐掉進荷花池，你掉頭就走，都不喊人來救我，也是姐姐冤枉你了嗎？”

　　“你——”端夢夢臉色難看。

　　端瑩瑩什麼時候如此伶牙俐齒了，竟然還敢還嘴。

　　“娘，女兒沒有。”她拉端夫人的手開始撒嬌。

　　“好了。”端夫人拍了拍她，又瞪了端瑩瑩一眼，“你妹妹是小的，又不是故意的，你讓着她點就是了，怎麼能和她斤斤計較。”

　　端瑩瑩輕嗤了一聲，都快要氣笑了。

　　她知曉端夫人是個偏心眼，可能說出來這種話，也是前無古人，後無來者了。

　　想起她上一世的結局，端瑩瑩也懶的和她計較，耽誤時間。

　　若是順利，她不會在端府待多少時日了。

　　至于端夢夢，隻要她嫁給了沈長赫，這個小人，就由小姑子來收拾了。

　　她沉默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。

　　端夢夢也撇着嘴在她身側坐下，咬牙切齒的壓低聲音道，“你敢告我的狀，晚上給我等着。”

　　“求之不得。”段瑩瑩回了一句。

　　上一世，她什麼都不曾說，是祖父看不慣祖母和母親的偏心，替她說了幾句話，然後就被端夢夢給記恨上了。

　　随之有了中秋節被推入湖的那一幕。

　　思索間，端老爺子在下人的攙扶下來了，他身子抱恙多時，這會兒也是勉強打着精神。

　　端瑩瑩看着他，驚奇的發現，自己最想念的人如今突然見到了，心裡竟沒有半絲激動和波瀾。

　　難不成是鬼當的時候太久，隻有負面的情緒，已經沒了人情味嗎。

　　端老爺子在她身側坐下，關心的詢問了她幾句近些日子的情況。

　　端夢夢有些緊張，端夫人更是用警告威脅的目光看着端瑩瑩，就怕她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。

　　端瑩瑩都當沒有瞧見，“回祖父，孫女很好。”

　　她如今隻想快點結束這場晚膳，去中秋節的燈會。

　　“那就好。”端老爺子點點頭。

　　一側的端夢夢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。

　　她就說，端瑩瑩怎麼敢胡言亂語呢。

　　有端老爺子在，晚膳進行的很順利，至少表面上十分的其樂融融。

　　等晚膳一結束，端夢夢立即開口邀請，“二姐姐可要去逛今夜的燈會？”

　　端瑩瑩擡頭，清楚的從她眼中看出了陰險的挑釁。

　　她勾唇一笑，“自然要去的。”

　　端夫人蹙蹙眉，嗔了端夢夢一眼，“可不能胡鬧，有分寸些。”

　　“哎呀，女兒知曉。”

　　端瑩瑩看着她們母女之間的互動，冷淡的收回視線。

　　所以，上一世端夢夢對自己做的事兒，母親都知曉，怪不得前世自己被禦林軍送回來，她會那麼驚訝。

　　姐妹二人乘坐一輛馬車，往華安街上趕去。

　　和上一世一樣，馬車停在了湖水亭，端夢夢似笑非笑，“聽說湖水亭的景色最是好看，姐姐可要一起去一觀？”

　　端瑩瑩挑開車簾往外看去，當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，她的心加快速度跳了起來。

　　“來都來了，自然是要去的。”

　　她率先下了馬車，往熟悉的亭子裡走去。

　　湖水掩入耳鼻的窒息感突然湧上心頭，端瑩瑩指甲都鉗入了掌心中。

　　她就要見到那個清風朗月的男子了。

　　上一世的她，一定是個瘋子，才會眼瞎的錯失了救她于水火的男子，。

　　“姐姐在想什麼？”端夢夢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。

　　段瑩瑩微微側頭。

　　端夢夢帶着幾分陰沉詭異的聲音再度響起，“是…在等沈長赫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