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 黑暗中他的眼睛
“林清屏!
你在不在這裡?
你答應我一聲!
”他從上面下來,順着陡峭的斜坡,手電筒的晃啊晃的,有幾束從林清屏身上掃過。
林清屏看着他,想答應,但張了張口,卻莫名地,沒能發出聲音來。
是鐘曉曉替她答的。
鐘曉曉用力揮着手,“在這裡!
我們都在這裡!
林清屏也在!
”
說完,她又補充了一句,“她還活着!
是活的!
”
林清屏:……
是活的……
而後,她便看見那束光飛一樣地往下沖,一直沖到她面前,照亮她眼前的黑夜,他的臉也明亮清晰起來。
黝黑的膚色,堅硬的輪廓,比光更亮的,是黑暗中他的眼睛。
“林清屏。
”他微微喘息,目光堅定,“我背你走!
”
林清屏沒有說話,他似乎怕她拒絕,眼神一沉,加了句,“這是命令!
”
簡短,有力,擲地有聲,一如他在部隊發令時那樣,不容置疑,不容反對。
他轉身,背對着她,“上來。
”
林清屏擡了擡手,隻擡起來一隻,另一隻很疼,她這麼站着,她的腳也在疼。
他等了一會兒,沒等來動靜,回頭一看,忽然意識到一點,臉色一變,“你受傷了?
”
“是的,我們都受傷了,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或者骨折……”鐘曉曉還坐在地上,搶着說。
顧鈞成打量了一下林清屏,聲音都變了,“那你還走這麼遠?
還站得筆直?
”
“我們隻是,不想等死……”何辛在林清屏身後解釋。
“怎麼可能等死!
”顧鈞成怒喝,“我肯定會來的!
”
遇險四人組:……
這話說的,誰知道你會來?
顧鈞成蹲下來檢查林清屏的傷。
林清屏一身泥濘,衣服褲子全都被泥裹着了,但顧鈞成多年從軍經曆,這樣的情形也不是沒遇到過,将她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後,确定她手和腳,估計都有問題,不是脫臼就是骨折了,但好在兩腿膝蓋都沒事。
”團長,他們三個估計也受傷了,我們怎麼帶他們回去?
“小田有些發愁。
”稍等。
“這句話是對林清屏說的,說完顧鈞成叫上小田和另外兩個年輕人,一人附近折了幾根竹子,然後拼在一起,飛速把它們紮緊,這就做成了一個竹擔架。
”你們出兩個人,把這兩個女生擡着走,另一個背男生。
“顧鈞成安排道,當然,他自己,就背林清屏了。
本來龔靜一直在哭的,顧鈞成他們幾個出現以後,到短暫離開去附近找竹子,以及紮竹擔架,整個過程,龔靜再也沒哭了。
當龔靜和鐘曉曉被擡上擔架,兩人終于徹底放松。
鐘曉曉還說龔靜,“現在你終于不害怕了吧?
也不哭了。
”
龔靜有些不好意思,“看到他們來就不哭了,不是說林清屏愛人是軍人嗎?
那還有什麼怕的?
”
山裡冷,顧鈞成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,給林清屏穿上,然後,蹲下身,将林清屏輕輕松松背在背上,大步走着,還大聲道,“那個男生,你的手能動吧?
能動就拿着手電筒,給我們照亮。
”
鐘曉曉忙道,“我的手也能動,我也可以給你們照。
”
鐘曉曉話說完,小田就把手電給了她。
小田再看團長的外衣在林清屏身上,也懂了,他們這四個人又濕又冷,隻怕要生病,于是也脫了自己的棉襖,給兩個女孩蓋上,還紅着臉說,“暫時暖和一下,别嫌棄。
”
“你自己呢?
”龔靜和鐘曉曉怎麼會嫌棄?
還擔心他呢。
“我沒事,我們身體棒着呢!
”小田說着,就已經和同伴一起,一人擡着竹擔架一頭,跟上顧鈞成的步伐了。
林清屏一直很安靜。
顧鈞成來救她,她沒有抵觸,也沒有再和他杠,更沒有為了不讓他背,去和鐘曉曉争擔架。
她一直都很配合,也很聽話。
此時,趴在顧鈞成背上,聽着他們說話,承認龔靜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:看見他來的那一刻,就什麼都不怕了。
哪怕他是前夫,哪怕他不再記得她,哪怕他甚至為了陳夏說過傷害她的話,但是有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:他既然來了,就肯定會救她的,而且一定能救她出去的,哪怕她是個路人,他也會,何況,她是他前妻。
這是他的操守和人品決定的,跟他們是什麼關系無關。
他們的聊天還在繼續。
鐘曉曉很好奇,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。
“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。
”鐘曉曉還這麼形容他們。
顧鈞成反正是一聲不吭的,但是小田會說。
“我們團長知道你們要進山啊!
你們不是在我家店裡吃飯的時候說過嗎?
團長聽見了的。
今天下午的時候,天上的雲就有了變化,我爺奶和爹娘都是很有經驗的了,看這雲,就說隻怕晚上會下大暴雨。
我們團長就擔心了,下大暴雨山裡會滑坡,或者落石,我們就進山了。
”小田說得仔仔細細,當然,沒忘記句句把團長的擔心和關心表露出來。
顧鈞成本來悶頭在走路的,聽小田說個不停,冷聲打斷,“說夠了?
别添油加醋胡說八道。
”
小田不敢再說,但嘴裡卻小聲嘀咕了一句,“哪裡有胡說嗎?
下雨前,我們家門口的螞蟻急着搬家,你不也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。
”
鐘曉曉聽得忍不住撲哧一笑。
林清屏卻沒有笑出來。
也許是她太累了吧……
她這麼趴在顧鈞成背上,随着他走路的節奏一颠一颠的,颠得她人都有些昏沉了,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時遠時近的。
她想強撐着不要睡着,好幾次都迷糊了,但又用意志力逼着自己清醒過來。
但是,人的意志力有限,最終,還是沒能抗過身體的疲倦,林清屏意識一松,倒在他肩頭就睡過去了,
哪怕是在這樣風寒雨冷的夜裡。
哪怕她剛剛遭遇過生命攸關的危險。
哪怕,她滿是泥濘,趴着的是前夫的脊背。
也沒能抵禦弓弦拉滿後驟然放松的疲憊。
在徹底睡着前的那個瞬間,她想的是:算了,睡吧,他是顧鈞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