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8章 為今之計
徐永故意說得隱晦,端太後也聽懂了。
但她素來膽怯,在娘家時不得寵,入宮也不得熙豐帝喜歡,後來帶著元尚乙更是被李桑若反覆打壓,習慣了逆來順受,忍氣吞聲,平常更是半點主心骨都沒有,遇到麻煩事便想逃避。
“由著他們去吧,哀家也管不了什麽……”
徐永把頭垂得更低一些,“太後……”
尖細的嗓音裡帶著幾分著急,“你不為自個兒想,也要為陛下想啊。
”
端太後擡眼看著他。
徐永道:“陛下天真,要是當真哪天突發奇想要換一個母親,太後殿下可怎生是好?
”
端太後怔忡。
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皇帝的生母。
“天家之事,豈能兒戲?
這母親是說換就能換的嗎?
”
“話雖如此,可眼下……”徐永聲音壓得更低一些,“雍懷王手攬大權,莫說陛下被誘哄到自己願意,就算陛下不願意,他也有辦法讓陛下重新認母……正如,全天下人都知加九錫是為何故,他仍然敢受,太後還不明白嗎?
雍懷王他啊,就等一個機會,一個借口了。
”
端太後愣愣地看著他。
當初她們母子在白馬寺相依為命,是雍懷王托舉上位。
“王爺真會如此做?
”
徐永苦笑,“太後殿下最近不是常讓翰林講古今帝王將相的故事嗎?
聽了這麽多,奴以為,殿下心裡,該有判斷。
”
臣子勢大便不甘為臣。
君王失勢,便隻能禪讓保命。
從古到今都是如此……
“命。
都是命。
”端太後緊張地扣緊自己的手,喃喃著搖了搖頭,“萬般皆是命。
親生父母不疼惜,丈夫不喜歡,親手養大的孩子,也不肯親近哀家……若當真有那一日,也是哀家命該如此。
”
“殿下糊塗啊!
”徐永幽幽歎息,眼裡滿是著急的樣子,“陛下才七歲,他能知曉什麽?
旁人有心設局,莫說一個七歲的稚子,睿智如雍懷王,不也被哄得團團轉嗎?
”
端太後蹙眉,“你是說……王妃也欺騙了雍懷王?
”
徐永點頭,看了林女史一眼。
“太後您是知道的,當初陛下去花溪村養病,就是王妃一手包辦,讓太後不得不為陛下的身子著想,向她妥協……這等縝密心思,雍懷王豈不著她的道兒?
”
端太後眉頭不假思索地向上揚起,“你也無須危言聳聽,王妃再是奸猾,也隻是一個妙齡女子,能有多大能耐,將雍懷王玩弄於股掌?
誇大了。
”
“王妃可不是普通人,說不定,她根本……就不是人。
”
徐永陰冷的聲音用他略微尖啞的聲音傳出來,聽得人毛骨悚然。
端太後身子一抖,下意識繃直了腰,“不是人,那是什麽?
”
徐永道:“奴托人去問過,在南齊有一個說法,馮氏女命帶災星、妖孽轉世,三歲便能出口預測震驚世人的並州之戰,緻謝獻將軍全軍覆沒……”
又道:“馮敬廷可是她的親生父親,哪有生父把女兒往火坑裡推的?
太後回頭一想,馮敬廷將其獻與大王,是不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?
還有,大王素來奉行祖宗之法,從未越距。
可為了王妃,一再破例不說,還打破了女子不為官的法度,這是尋常人能做到的嗎?
”
徐永一樁樁為端太後梳理。
聽一句,端太後駭一下,臉色都變了。
“這麽說來,雍懷王妃果然古怪。
”
徐永微微眯了眯眼,做出一副恐怖的表情。
“說不定她是施了什麽妖法,迷惑大王,迷惑陛下——接下去想必就要幫著南齊,毀掉我大晉基業了。
”
端太後心裡涼颼颼的,手帕都絞緊了。
“我就說,世上怎會有如此貌美還如此有才的女子呢,難怪,難怪啊……皇帝性子孤冷,最不肯跟人親近的,為何獨獨就親近了她……這世上,果然有妖乎?
”
自言自語般說完,端太後突然擡頭,死死盯住徐永,“那我們還不趕緊告訴雍懷王,還在等什麽?
”
徐永一愣。
他似乎沒有想到說了這麽多,太後想出來的法子,居然是這個。
“不能說啊,殿下。
”徐永苦口婆心,“雍懷王為其所迷,我們說王妃不好,他聽不進去便罷了,說不準還會把我們視若仇敵。
這個事,萬萬說不得。
”
端太後讓他說得焦灼起來,愁眉不展地問:
“那可如何是好?
難道就任由她興風作浪不成?
”
她凡事都拿不定主意。
徐永凝重地道:“為今之計,最緊要便是說服雍懷王。
奴以為,隻要拿出證據,證明王妃迷惑陛下,與南齊皇室有染,對雍懷王存有不軌之心,此局可解……”
端太後眼睛一亮,著急道:“那你快差人去查啊,一定要找出證據來,以免陛下和王爺受其蠱惑……免我大晉江山毀於一旦。
”
徐永低頭拱手:“喏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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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這天,西京氣候突變。
寒風呼嘯般刮過城池,冷得鑽心地涼。
裴府難得團聚,新掛了花燈,五顏六色地裝點院子,然後準備了豐盛的吃食,準備一家人守歲。
午時許,敖七帶著新婦來了府上,阿左和阿右兩個看到哥嫂,亢奮得跟什麽似的,房前屋後地瘋跑。
孩子的歡呼,最有年節的氣氛。
馮蘊特地招呼了茶水和果點,笑吟吟地張羅。
阿米爾沒有想到裴府不僅有各種她沒有見過的點心,這時節還能吃到新鮮的水果,驚訝得合不攏嘴,一連說了好幾個舅母千歲……
她興奮起來像個孩子。
這個年紀,也本來就是孩子。
敖七皺著眉頭,嫌棄地看她一眼。
馮蘊卻笑著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凍梨,又讓阿左和阿右帶新嫂嫂去點炮仗。
阿米爾玩得盡興。
一直到黃昏,裴媛見他們小夫婦還沒有要走的意思,自己著急起來。
“弟妹。
”她把馮蘊拉到一側,“你去問問,他們何時回府?
”
馮蘊怔了怔,笑眯了眼,“長姊為何自己不問?
”
裴媛伸頭往外看一眼,撇嘴,“我要去問,兒媳婦還以為我嫌棄她,不知要怎麽想呢。
”
零星的炮仗聲不時從庭院裡傳來,伴著兩個小孩子和阿米爾的尖叫聲。
在蒼岩山,阿米爾從來沒有放過炮仗,沒有見過焰火……
馮蘊聽著那喜慶的聲音,笑道:“那長姊何必問呢?
他們想留下來跟母親一起過年,那就留下吧。
”
裴媛眉頭揪在一起,“不好。
再怎樣,小七也是姓敖的,阿左和阿右我已帶在身邊,再留下小七夫婦,說不過去……”
馮蘊勾唇,“長姊是不舍得敖相獨自一人過年,太過淒涼?
”
裴媛沉下臉來,“他有兩個如花小妾,淒涼什麽?
我是怕旁人說話不中聽,掃了阿父的臉面,更怕旁人說我弟弟,仗勢欺人……唉你是不知,那些人的嘴巴裡,什麽都說得出……”
馮蘊看她蹙眉撇嘴說得嚴肅,有些忍俊不禁。
正要相勸,背後突然傳來敖七的聲音。
“是阿父讓我們來的。
”
他慢慢撩簾進來,也不知聽了多久,面色有些凝重,目光飛快地掠過馮蘊的臉,沒敢停留,然後低下頭,朝她二人抱拳一揖。
“阿父說,母親生養我不易,當孝敬母親,過年時節,也應當留在母親的身邊,共敘天倫。
”
“哼……”裴媛沒好氣地道:“裝什麽好人?
當真顧惜我,又怎會做出那等爛事來?
這是老了老了,怕往後動彈不得,小妾會拿他的錢跟野男人私奔,這才想找我這個冤大頭回去伺候他呢。
”
敖七沉默。
氣氛尷尬地凝滯一下。
馮蘊看看他母子,左一下,右一下。
見母子僵持著,輕笑著打圓場。
“過年嘛,在哪裡過都是過,小七都來了,阿姊你也別想太多,開開心心的啊……”
聽到她的話,裴媛這才斂住表情,勉強擠出一絲笑來。
“那你們就留下吧,回頭記得叮囑你那新婦,行事穩重些,不懂的規矩,要早些學起來,別落了笑話……”
敖七拱手,“是。
”
他聲音未落,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叫。
比方才更尖更細也更可怕……
敖七變了臉色,下一瞬已衝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