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1章 又又又醋
馮蘊方才就坐在內殿飲茶烤火,享受著李桑若的“太後禮遇”,聞聲微微一笑,款款走到裴獗的跟前,拱手施禮。
“大王。
”
裴獗朝她伸出手,示意她坐到近前,溫聲道:
“方才怎麽不出來?
躲在裡面做甚?
”
馮蘊斜他一眼,“眾將議事,我若出來胡言亂語,大王又該怪罪了。
”
她笑盈盈的,眼裡滿是戲謔。
裴獗疑惑地看著她,捏了捏她的臉,“我何時怪罪過你?
”
太寵溺了。
馮蘊有點不習慣,不自在地牽唇淺笑。
“就當我有自知之明吧。
”
裴獗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眉,“那馮長史此刻可以說了。
就殿上所議,你什麽看法?
”
馮蘊與他四目相對,緩緩笑開,“是可以隨便說的嗎?
”
裴獗:“照實說。
”
馮蘊勾唇一笑,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用力一捏。
攻城時,她看到裴獗受了傷,可這會兒他顯然已經包紮過了,半絲血跡都沒有,臉上也不顯半分傷情。
這一用力,男人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“好狠的婦人。
”
馮蘊道:“你看,這不就原形畢露了?
”
裴獗皺眉看她,
馮蘊白皙的臉上笑容不改,可仔細打量,美眸裡竟有一抹淡淡的嘲弄。
“要怎麽處置,大王心裡有數,又何必來問?
假惺惺的。
你都因她而分神受傷了,難道還舍得送她去死?
”
裴獗眼角微顫,打量著馮蘊,一言不發。
馮蘊輕笑,眼角略帶挑釁地上揚,“所以,拙見如何,大王看重嗎?
”
裴獗伸出手來,無聲無息地攬住她的肩膀,將人圈過來,坐在身前,與她面對面,四目對視。
“蘊娘,若有人說,李桑若是我的嫡親妹妹,你信嗎?
”
馮蘊吃驚。
目光詫異得不得了。
李桑若是裴獗的妹妹?
“要是真的,那就是神鬼怪談了。
”
裴獗看她沒有憤怒沒有生氣,長長地松了口氣。
“我亦不信。
”
馮蘊心弦一緊,盯著裴獗明明暗暗的眼,忽而一笑,“可是,大王又害怕錯失親人。
不敢信,又不敢不信。
”
裴獗沉默。
馮蘊微微一笑,“是唐少恭說的吧?
”
裴獗嗯聲,“他原是昔日謝家軍諮議參軍。
”
馮蘊驚訝之餘,半信半疑。
“如此說來,唐少恭背棄李宗訓,轉而投靠你,不是見風使舵,臨陣倒戈,而是早有預謀……一直在暗中幫你?
”
她沒有忘記,裴獗說過,謝家對他有恩,他和謝家淵源頗深,甚至因此而仇視馮家……
那唐少恭要是謝家人,又出手幫了裴獗,裴獗自然會對他另眼相看,對他的話,也不會懷疑。
但馮蘊不同。
唐少恭是她上輩子的噩夢……
從始至終,他在馮蘊心裡的印象就沒有改變過,始終如一的冰冷無情,沒有人性。
這樣的一個人,會因為忠於謝家軍,而在謝家軍覆滅多年以後,還汲汲營營,幫助跟謝家有淵源的裴獗?
“大王。
”馮蘊靜靜凝視著裴獗的臉,“你可還記得,唐少恭是如何死的?
”
這麽問,指的當然是前世。
裴獗回眸看她,眉頭不經意皺起來。
“他是李府食客,上輩子最後一次見他,是安渡和議。
後來他死了沒有,怎麽死的,我知之不詳了。
”
馮蘊黑眸一沉,很是詫異。
“大王竟是不知?
”
裴獗危險地眯眼,“難道蘊娘知情?
你那時,應當不在大晉。
”
馮蘊察覺到他眼底的暗色,唇角微掀,露出一抹艱澀地笑。
“是。
當時我在齊國。
是蕭呈告訴我,那個傷害過我的李府食客唐少恭,被丞相李宗訓下令滿門抄斬,全家二十餘口,無一活命。
”
說罷,她不等裴獗細思她和蕭呈當時的關系,又趕緊接下一句。
“滿門抄斬,二十餘口,這麽大的動靜,遠在南齊的蕭呈都知情了,沒道理大王不知……”
裴獗默然片刻。
慢慢的,垂下目光。
“或許那時,我在養傷。
養傷期間,我許久不問朝事。
”
馮蘊心裡一窒。
她想起來了。
石觀碼頭,溫行溯那當胸一箭……
讓裴獗重傷臥床,養傷足足一年有餘。
而且,上輩子裴獗和李宗訓沒有正面的較量和衝突,他堂堂大將軍,又怎會去在意一個李府的食客?
裴獗看她目光溫潤,怔忪無言,輕輕地撫了一下她的臉。
“別難過,傷好了。
”
馮蘊的心突然抽痛,伸手按在他的胸膛。
“是這裡嗎?
”
裴獗嗯聲,握住她的手,“小傷。
”
“大王也有犯傻的時候……”
馮蘊覺得這個男人極愛騙人,什麽事都自己承受,然後雲淡風輕地揭過去。
裴獗握住她的手,將掌心撫在胸膛。
“這輩子,不會再傷到了,蘊娘放心。
”
馮蘊微微含笑,滿目溫柔。
“看來上輩子唐少恭的死,與他背叛李宗訓有關。
要不是深仇大恨,怎麽殺人全家二十餘口?
”
裴獗眉頭突然一蹙。
“全家……”
他喃喃一聲,好似想到什麽似的,突然擡眼。
“蘊娘,會不會是蕭呈在騙你?
”
馮蘊微微一怔。
裴獗道:“就我所知,唐少恭並未娶妻,跟隨李宗訓,也是獨來獨往……他一個孤家寡人,何來的闔家二十餘口?
”
馮蘊驀地驚住。
“沒有家人?
”
裴獗思忖一下,“待我查實。
”
馮蘊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。
上輩子蕭呈向她提及唐少恭,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。
前一天晚上,蕭呈宿在她宮中。
她半夜裡失聲尖叫,大汗淋漓地從噩夢中驚醒,蕭呈掛了帳鉤,掌燈來看她,目光深深,如霜似刃。
“夢到什麽了?
”
那個時候,蕭呈對她極不信任。
其實她夢到了石觀碼頭,那一場足以讓她噩夢綿延的戰事,還夢到了裴獗,騎在馬上渾身浴血地回頭……
她不敢說出口。
於是便撒了個謊,將唐少恭從將軍府將她俘走,把她裝在壇子裡恐嚇的經歷,告訴了蕭呈。
蕭呈當時安慰她幾句,並沒有多說什麽。
第二天午後,她正在小睡,蕭呈下朝便來宮裡,告訴她這個消息。
原話如何,馮蘊已經有些忘了。
隻記得那天的蕭呈,目光雪亮,面有冷色,對她卻格外溫柔。
而她,當時發自肺腑地認為,老天有眼,惡有惡報。
如果唐少恭沒有家人,那蕭呈就是在撒謊。
當時貴為帝王的他,按說犯不著撒一個這樣的謊才對……
馮蘊百思不得其解。
“別想了。
”裴獗輕輕托住她的下巴,讓她擡起頭來與自己平視,另一隻手,慢慢按緊她的腰,語意懶懶。
“再想,也是想他。
”
一層淡淡的酸澀,從他漆黑的眼睛裡散開。
“不想。
”馮蘊仰著臉,唇角牽出一絲笑容,“除了裴郎,沒人值得我想。
”
裴獗淡淡含笑,“乖巧。
”
馮蘊臉頰微微一熱,仰頭閉眼。
寧靜的殿內,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冷風,拂動了她的發絲。
萬物俱寂,唯朱唇嫣紅。
裴獗手臂收緊,徐徐低頭。
溫軟的唇片觸上便是一顫,尚未品嘗,門外便有人通傳。
“大王,唐先生求見。
”
這是等不到裴獗召見,自己找上門來了。
裴獗:“請。
”
馮蘊看了看裴獗,指向帳幔,又一次躲了進去。
裴獗原本無心讓她離開,見狀無奈地摁了摁太陽穴,然後正襟危坐。
唐少恭走路很輕。
好像每一步的力氣都用得剛剛好,腳步極富節奏,一聽便沉穩平靜。
“仆唐少恭參見大王。
”
他朝裴獗長長一揖,雙手平舉觸眉。
裴獗:“免禮。
”
唐少恭道:“仆乃待罪之身,不宣而來,叩見大王,實在是唐突至極……”
裴獗擡了擡手,示意他坐下說話。
“客套就不必了。
唐先生何事求見本王?
”
唐少恭雙目爍爍,“仆來找大王,討一個人情。
”
裴獗沉吟一下,“唐先生助北雍軍攻城,其居至偉,本王不會虧待你,待回京稟明陛下,自會有封賞下來……”
唐少恭面不改色。
“仆不為此事。
”
裴獗淡淡地看他。
唐少恭不動聲色地扣緊腰上的荷包,解下來,從中取出一方小印,雙手呈到裴獗跟前。
“仆臥薪嘗膽,已恭候少主多年。
”
裴獗:胡說八道,我怎麽會吃醋?
蕭呈:……行,你不吃,拿給我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