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不是胡說，你心裡不知道嗎？
”霍富貴說着話，一步步的朝着病房跟前走來。

　　兩個月的時間不見，他仿佛又老了一大截，走路的時候佝偻着腰，蘇眉遠遠的就能看見他頭頂的白發。

　　李淑芬拉着秋秋跟在霍富貴後面。

　　霍富貴是在知道劉翠雲來燕京之後，後腳跟着劉翠雲出的門。

　　他坐了比劉翠雲坐的那趟列車晚兩個小時的車。

　　等他趕到院子的時候，才從李淑芬口裡知道劉翠雲已經到過，還把霍建國氣進了醫院。

　　于是他又在李淑芬的帶領下，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。

　　剛到霍建國病房所在的樓層，霍富貴就聽到了劉翠雲那化成灰他也記得的聲音。

　　等到霍富貴走近，蘇眉才意識到，霍富貴的話似乎不對勁，她有些忐忑的問道：

　　“爹，你剛剛那話，是什麼意思？
”

　　什麼叫做，謊話撒多了？

　　“沒什麼意思，霍富貴，你這個老不死的老糊塗，不要亂說話。
”劉翠雲知道霍富貴要說什麼，急急忙忙的就想沖上去，捂霍富貴的嘴。

　　霍富貴将劉翠雲的兩隻手抓住，摁着她坐到了一旁斑駁掉漆的木椅上，沉聲道：

　　“都坦白掉算了吧！
省得你再來禍害人。
”

　　“不許說。
”劉翠雲嚎啕大哭，劇烈運動掙紮。

　　但是霍富貴無動于衷，他忽然也哭了，極其無奈的喊了一聲：“蘇眉啊！
”

　　“爹，有什麼話您說！
”蘇眉能感覺到，霍富貴要說的，會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秘密。

　　長椅上，劉翠雲全身顫抖，她不甘的喊着：“你說過，會一輩子保住這個秘密，死了也爛在肚子裡的。
”

　　“蘇眉。
”霍富貴沒有理劉翠雲，他紅着臉把劉翠雲摁在椅子上，說話的語氣特别吃力，“其實建國……..他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。

　　他是三十年前，我們從他父親手裡，抱養回去的。
”

　　“什麼。
”雖然蘇眉早就從老兩口的話裡猜到了霍富貴要說什麼，但真聽到真相的時候，她還是沒忍住錯愕了一下。

　　霍富貴點點頭：“這個秘密在我心裡裝了三十年，也是時候說出來了！
”

　　“爹，你說什麼，再說一遍。
”病房的門忽然被從裡面拉開，霍建國神色昏沉的從裡面走了出來。

　　見狀，蘇眉忙上去挽住了霍建國的手。

　　抓着蘇眉大手，霍建國一步步走到了霍富貴跟前，他看着霍富貴的眼睛問道：

　　“麻煩再說一遍行嗎？
”

　　“建國啊！
”霍富貴站起來，抓住了霍建國的手，接着便哭了，“對不住了，對不住你！
”

　　“我不是你們親生的？
”霍建國看霍富貴不肯說話，又把目光投向劉翠雲，眼神無比執拗。

　　到了此刻，劉翠雲知道瞞不住了，忽然嗤笑起來：“是了，你不是親生的，但那又怎麼樣，是你親爹不要你了，他親手把你送給我的，我把你養大還養出了錯？

　　為了供你讀書，我兩個親兒子都沒怎麼上學，把機會都給了你，就算不是親生的，你這輩子也得孝順我。
”

　　“孝順個屁！
”霍富貴打斷了劉翠雲的話，“老大老大就不是讀書那塊料，要不然他們能辍學？

　　老三親生父母，當時是受到了潛伏間諜的追殺，他爹是怕孩子留在身邊養不活，才會把孩子給了你。

　　給你的時候還給了你一百塊錢，當時一百塊錢是天大的數字，你要不是見錢眼開會留下他嗎？
”

　　“胡說八道，我當時自己的孩子難産沒了，留下他我是當自己孩子養的。
”劉翠雲很怕霍建國知道真相不再要她，她伸手去拽霍建國的衣角：

　　“兒啊！
娘是如何待你，你應該知道啊！
”

　　如何待他？
霍建國想起了年少那些日子，禁不住苦笑了一下，他也不得不說：

　　“待我，極好。
”

　　但那些好裡面都夾雜着說不清的密密麻麻的軟刺。

　　給他新棉襖的時候，會當着他的面說，要是沒有你，你兩個哥哥的衣服可以做厚一些，他們就可以過個溫暖的冬天裡，沒有你該多好。

　　送他上學的時候，會在路上跟他說，要是沒有你，你至少有一個哥哥還能繼續上學，沒有你就好了。

　　甚至小的時候每一次吃飯的時候，劉翠雲都會說，要是沒有你，多出一個人的糧食，那我們就不用挨餓了，沒有你就好了。

　　以前霍建國不懂，為什麼娘會一遍遍的說，沒有他該多好。

　　他甚至一度以為真的不該來到這個世上，劉翠雲是對他挺好，但是他感受不到心疼和親昵，他能體會到劉翠雲對他，跟對大哥二哥是不一樣的。

　　“原來，本來就不一樣。
”霍建國現在知道，為什麼他在醫院磕頭，磕得都鮮血淋漓，劉翠雲還是能冷眼旁觀了。

　　她當然不心疼，因為不是親生的啊！

　　霍建國紅着眼眶，捂着胸口，那些沉積的委屈撞得他胸口生疼，他怔怔地看着劉翠雲，像是要把這個他喊了幾十年娘的人看穿一般。

　　“你盯着我做什麼？
有病就回去躺着，左右我是養大了你，你不是我親生的，那你就更該孝順我。
”劉翠雲似乎很心虛，他催促着霍建國進去休息。

　　但霍富貴沒讓霍建國走，他深深的看了霍建國一眼，似乎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，然後沉着聲抛出了一個更重磅的炸彈：

　　“你害死了他的親娘！
有什麼臉叫他孝順？
”

　　“不是……..”劉翠雲愣了一下，随即抓着霍富貴的衣服又打又踢，她嘴裡大聲的喊着：

　　“不是不是不是……..我沒有，你胡說，不是………老天爺啊！
不是的。

　　霍富貴，你不可以血口噴人的啊！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