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等程皇後緩過氣來，她卻看向江鳳華，她從她眼中沒有看到奚落與嘲笑，反而更多的是鼓勵。

　　想她曾經也是堂堂輔國公之女，自幼學習琴棋書畫，詩詞歌賦，她也是父母嬌養着長大，後嫁給皇上，也曾如她們一般如花的年紀，虛度了半生，她賭的就是一口氣，才堅持至今。

　　她絕不能讓兒子被人瞧不起，要叫皇上也看看她程琅瑾也曾光鮮過。

　　“喜嬷嬷，去把本宮的琳琅瑤琴取來。”皇後回視着皇帝，“臣妾多年未彈，隻怕手生污了陛下的耳朵，還請陛下海涵。”

　　皇上看向她，目光灼灼，“無妨，有皇後助興，這場家宴也能圓滿了。”

　　皇後眸光微冷，唇角還是揚着淺笑，“隻要陛下覺得圓滿，臣妾即使是獻醜也覺得無傷大雅。”

　　皇帝和皇後刀光劍影，唇槍舌戰，皇上自然也不想敗下陣來，“有琴方是樂，無舞不成席。”

　　皇帝随手一指，淡淡道，“朕就讓雅妃來給皇後伴舞罷。”

　　皇後猛然坐起，“臣妾不用。”

　　沒等皇帝反應，謝觞突然站了起來，恭敬行了一禮，“啟禀父皇。”

　　因為皇後的态度，皇帝眉間不耐煩，沉聲道，“何事？”他以為恒王是想給皇後解圍。

　　“兒臣推薦兒臣的王妃給母後伴舞。”謝觞眸子深邃幽深，目不轉睛盯着皇帝，“兒臣相信鳳華與母後攜手演奏定能讓父皇覺得這場家宴無憾。”

　　片刻，隻見皇帝威嚴的目光轉移到皇後身上，“那就讓恒王妃給皇後伴舞，皇後可滿意。”

　　皇後直接越過皇帝面前，一甩鳳袍就離開了座位，“皇上滿意就好。”她才懶得取悅他。

　　皇帝愣怔，很快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，叫人看不出他真實情緒。

　　謝觞凝眸盯着江鳳華，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讓母後扳回一局。

　　江鳳華知道今日不是她的主場，而是皇後的，她要懂得避其鋒芒，又要讓人不敢小觑。

　　皇上突然跑來與皇後較真，隻怕是見不得皇後高興，皇上為何處處與皇後作對？

　　隻等皇後一襲大紅鳳袍坐在琴架旁，所有人的視線都盯在她的身上。

　　此時，衆人才覺得皇後整個人看上去盡顯高貴大氣，一對精緻的柳葉眉，一雙狹長眼睑，精緻妝容，眸光冷沉，隻讓人覺得她不怒而威，她紅唇潋滟，四十多歲的年紀，依然絕代風華，美豔奪目。

　　這樣的皇後不輸蘇貴妃半分，卻遭陛下厭惡多年。

　　皇帝瞧着這樣的皇後稍稍坐直了身子。

　　隻見她脫掉護甲，她自己的指甲瑩白如玉，十指纖長，她鎮定心神，仿佛入無人之境，隻求江鳳華不要拖她後腿，今天本宮就讓你們瞧瞧什麼才是琴技。

　　她唇瓣微勾，眸中閃出自信光芒，随着緩緩琴音彈出，讓人感覺似妙齡女子間親密無間的輕聲細語，皇帝斜着的身子又動了動。

　　江鳳華也是做了一番打扮，隻見她身姿妙曼身體柔軟無骨，她仿佛一人分飾兩角踩着音符出來，從她的編排和動作，可以瞧出她舞技如何高超。

　　一支獨舞，一首獨奏，她們默契十足，相得益彰。

　　忽然音樂轉至雄壯激昂，如勇士奔赴戰場，殺敵列疆，程皇後目光如炬，指尖的琴音激揚頓挫，眸光與琴音融合，把人帶入了一個夢幻的世界。

　　忽而，又如柳絮飄零，無根無蒂，她們在廣闊的天地中随風輕揚。

　　中間的一段小插曲讓她們悲涼萬分，而又遇廣闊天地，她們早已放下前程過往。

　　親昵的小女子仿佛聚合又離散，她們經曆了登攀時的萬衆矚目，又跌落進千丈深淵，最後隻留下餘音繞梁，回旋不絕。

　　她們仿佛曆經百鳥朝鳳的盛世景象，她們仿佛在談人生起伏，世道艱難，她又如衆鳥齊鳴中突兀獨立的鳳凰。

　　程皇後像是彈出了她的一生，江鳳華舞姿更是卓絕，一支舞蹈淋漓盡緻展現出少女的天真，少婦的哀怨，再到釋然。

　　一曲畢，隻讓人覺得憂愁斷人腸。

　　宮殿裡的所有人都驚呆了，沒有人想得到平時端莊高貴的皇後琴技如此高超，更沒想到恒王妃的舞技也是超凡脫俗。

　　程皇後像是在彈奏一個故意，而恒王妃則通過肢體語言跳了出來。

　　一幀一畫，他們隻覺得悲涼，為女子們的一生而悲涼。

　　這時，皇帝眸子驟然變冷，擡腳就朝外走了。

　　衆人不明所以，連忙站起來恭送皇帝。

　　隻等皇帝離開，皇後才從琴架前起身，意氣風發地道，“大家都回了吧，想來陛下今天晚上也盡興了。”

　　沒等皇後臉上的喜色退去，曹公公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來，“聖上請恒王去……見駕。”

　　皇後臉色幾乎瞬間變幻，“皇上找觞兒去做什麼？本宮去瞧瞧。”

　　正當皇後也要跟去，曹公公硬着頭皮道，“陛下沒請娘娘，請娘娘回宮吧！”

　　江鳳華連忙走到皇後身邊，低聲道，“母後稍安勿躁，想來是父皇難得見王爺進宮，王爺是去父皇身邊盡孝道去了。”

　　江鳳華現在總算明白了，皇上被皇後氣到了，然後謝觞是皇後的軟肋，皇後追上去隻怕又是水火不容的局面。

　　謝觞被帶到皇上面前，隻見皇帝進入承乾宮第一件事就是換下龍袍，第二件事就是坐在書案前開始批閱奏折。

　　他胸腔裡的怒火瞬間就消失了，皇帝突然道，“坐吧。”

　　“謝父皇。”說完他恭恭敬敬坐在下首的位置。

　　“你宮裡今天發生的事，朕有些耳聞。”皇帝冷笑，“竟不知道朕還能生出一個情種出來。”

　　謝觞沉聲道，“兒臣是父皇的親生孩子嗎？”

　　皇帝一聽這話拿起桌上的筆枕就朝謝觞砸去，“你說的是什麼混話。”

　　謝觞也會躲，筆枕沒落到他的臉上，而是直接砸到了旁邊的柱子上，隻聽“咚”一聲脆響，掉落在地。

　　謝觞連忙跪在地上，“兒臣隻是想求一個真相，父皇為什麼這麼對母後，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父皇您這麼懲罰，懲罰了她二十幾年難道還不夠嗎？”

　　“我已經從母後那裡知道了真相，那個宮女懷了父皇的孩子，可是她自己想要将孩子提前生出來所以導緻難産，最後一屍兩命。

　　母後也知道錯了，她設計謀劃也是因為父皇您有太多的女人，她身為皇後，一直沒有孩子，所以才做下錯事，您是她的丈夫……”

　　皇帝冷聲道，“朕是她的丈夫，朕更是皇帝，朕是天下人的皇帝，不是她程琅瑾一個人的皇帝，她可以随便找一個男人給她安慰。”

　　他不止是皇後的天，更是天下子民的天，皇帝怒不可遏。

　　謝觞吓了一跳。

　　皇後挑戰了一個男人的權威，皇上不是普通男人，他如何忍受得了皇後的背叛，即使是精神背叛也不可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