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雲骓一口咬定那畫裡的人就是花容。
可其他畫都是花容親身經曆過的,唯獨這幅是江雲骓憑想象畫出來的。
畫中人的容貌和花容一模一樣,但穿着打扮還有身上那股氣質卻和花容截然不同,甚至連江雲骓的落筆都和畫中人有種隐隐的隔閡。
就好像畫中人對他心灰意冷,抗拒着他的靠近,不會再與他親近半分。
可現實是花容對江雲骓有一點點的心動,和他相處也是快樂的。
若江雲骓真的盼着與她兩情相悅,怎會畫出這樣的畫作?
花容還是覺得江雲骓有事瞞着自己,但江雲骓不肯說,她也沒辦法知道真相,更重要的是現在事情沒有解決,她還不能回衛家躲着江雲骓。
心裡有了芥蒂,花容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和江雲骓相處,就連換藥的事也都交給随風來做,兩人之間的氛圍肉眼可見的冷凝尴尬起來。
江雲骓倒是一如既往的對花容好,心裡過不去的隻有花容。
不過花容沒有鬧太久别扭,因為陛下下旨罷免了江雲骓的職,還禁了他的足。
江雲骓前不久才在殿前中了狀元,昭和帝已經下旨讓他進大理寺,若無意外,他再過幾年便能升入禦史台的,可現在他還沒進大理寺就被免了職,便是有了污點,日後很難被重用。
聽到這個消息,花容忍不住擔心:“你不是和我大哥商量好了嗎,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?
”
花容很想回家把真相公之于衆。
她并沒有遇難,還被江雲骓保護的很好,陛下不應該如此責罰他。
花容眉頭緊皺,擔心都寫在臉上,江雲骓很是受用,溫聲與她解釋:“不用擔心,等日後真相大白,陛下會讓我複職的,這便是幕後之人想要達到的目的。
”
齊王葬禮之後,蕭茗悠就被太子接進宮裡住到太後的慈甯宮。
和上一世一樣,蕭茗悠和太子相處的機會變得多起來,她在太子面前說了好幾次自己在雲山寺差點被江雲骓掐死的事,又說江雲骓自視甚高,根本沒把太子放在眼裡,太子輔政一年,總是被一些老臣批評,想借這次機會立一立威,便聯合幾位言官在朝堂上參了江雲骓一本。
活了兩世,過去的十多年裡江雲骓沒有明面上與齊王交鋒,卻在暗中培植人手,把齊王的計劃探了個七七八八。
他讓人在郴州找到了墨晉舟,并暗中與墨晉舟保持着書信往來,除此之外,他也暗中聯系了自己舅舅。
這一次,舅舅不會再成為齊王的助力,那些叛亂也不會再發生。
唯有一點,他不想讓花容知道自己的身世。
齊王從不曾把她當成女兒看待,早在奪位失敗之時,齊王就瘋了,他滿腦子都隻有複仇,衛家給了她很好的成長環境,也彌補了親情的缺失,她不需要知道自己有一個如此不堪的父親。
江雲骓胸有成竹,花容卻還是有些擔憂:“陛下金口玉言,怎會說改就改,你确定沒事嗎?
”
“阿甯在擔心我?
”
江雲骓反問,唇角帶了笑。
花容頓時闆起臉:“我不是擔心你,隻是不想讓壞人的詭計得逞,你不說清楚那畫中人是誰,我以後絕不會再與你來往!
”
花容語氣堅決,模樣和上一世的她重疊,江雲骓胸口一刺,撚了撚指尖說:“我沒有騙你,那畫中人就是你,不過不是這一世的你,而是我夢中的你。
”
“什麼夢?
”
花容追問,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夢讓他記憶如此深刻,竟連她穿什麼還有周遭的環境都能畫下來。
江雲骓有些不敢和她對視,偏頭看向遠處的天空,輕飄飄的說:“在那個夢裡,你沒有去衛家,而是一直在忠勇伯府做丫鬟,後來我中藥強迫了你,又受人蒙蔽,害你受了很多委屈,甚至險些置你于死地,你失蹤了三年,等我把你找回來時,你已經不願意再與我有任何糾葛了。
”
加上重活一世,江雲骓活了已經近百年,和花容相處的記憶在這百年間其實隻占據很少的一部分,但他一日都不曾忘記過。
那些錯過的遺憾和追悔莫及,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他,哪怕重活一世,哪怕花容現在就在他眼前,每每想起,也還是會心痛不已。
江雲骓說的頗為含糊,但他的眼神那樣哀傷,花容雖然覺得離奇,卻也沒有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。
她努力消化江雲骓說的這番話,最後得出結論:“所以你是因為在夢裡做了對不起我的事,所以拼了命的想要補償我?
”
“不是補償,”江雲骓搖頭,還是看着花容的眼睛說,“是我妄想要一個不一樣的結果”
哪怕重活了二十餘年,他也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。
他怕所有的籌謀都是徒勞,他怕不知道哪天睜開眼,一切都煙消雲散,他沒有重生,而是早就變成一具白骨,這些都隻是他死後執念所化的幻想罷了。
江雲骓眸底的執念如墨,比他展現出來的深情更加讓花容難以招架,她有些想逃,但很快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知道的真相,便又強撐着面對。
“你也說了,那隻是個夢,我早就改了姓名,我不是你夢裡那個身份卑微的丫鬟,而是被衛家精心嬌養着長大的衛家小姐衛甯,你沒有對不起我,也不必把夢裡發生的一切加諸在我身上。
”
花容不想了解更多江雲骓口中的那場夢。
她很清楚她是誰。
她要的喜歡是因為她這個人産生的喜歡,不是因為愧疚虧欠,更不能是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夢。
不管那夢裡發生過什麼,她沒有經曆過,那都不是她。
江雲骓若非要執着于夢境,那隻能說明他喜歡的是夢中那個人,而不是衛甯。
花容眸子清亮,鎮定且果決的把現在的自己和江雲骓記憶中的花容區分開來。
一股陌生的割裂感襲向江雲骓。
他費盡心思改變了花容這一世的命運,現在,她要他徹底割舍掉上一世的一切,包括上一世的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