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前綠姜見到江雲飛的時候,他的頭發雖然全白了,面有郁結,但身體還不到垂危的地步。
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,他至少還能活将近二十年。
江雲飛剛死,他的屍身就被送到州府衙門看管起來,綠姜沒辦法驗屍,就去他住的木屋看了看。
屋裡的陳設非常簡單,綠姜沒找到什麼可疑的東西,又去看了花容的墓。
然後她發現有人在花容的墓碑上塗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。
江雲飛時常為花容擦拭墓碑,時日一長,身體便被這毒侵蝕了。
綠姜不知道什麼人會害江雲飛,隻能帶着這個秘密去瀚京。
她想,他是昭陵赫赫有名的英雄,皇家和忠勇伯府都不會讓他枉死的。
借屍還魂和自己是被人毒死這兩件事給江雲飛帶來的沖擊很強,他無意霸占别人的人生,但他必須查清楚真相,才能避免昭陵陷入混亂之中。
心緒很複雜,江雲飛一夜未睡,第二日一起床卻看到孟氏哭得紅腫的眼。
周錦朝砸了花容的墓碑,江雲飛對這具身體和周家都沒什麼好感,見孟氏哭哭啼啼的,不免皺眉。
孟氏見狀,立刻落下淚來,抽抽噎噎的說:“錦朝,都是娘沒用,當年娘護不住你,才害你變成癡兒,如今娘還是鬥不過那個賤人,你明明已經好了,他們卻還是要奪走你的婚事,娘對不起你啊!
”
孟氏說着捶胸,痛心疾首的很。
江雲飛心裡隻有花容,對婚事并不在意,他滿不在意的說:“姻緣天定,能被人搶走的婚事說明緣分不夠,沒什麼好傷心的。
”
孟氏知道他剛清醒過來,不了解情況,也怕他傷心,便強忍住眼淚不提了。
然而江雲飛不想攪和到這件事裡面來,有人卻不願意。
吃過早飯,江雲飛想去城裡看看自己死後的情況,還沒出門,就被人套麻袋捆上馬車。
周錦朝癡傻多年,周家怕他出去傷人做些丢人現眼的事,一直把他關在屋裡,所以這具身體孱弱無力,和江雲飛垂危的時候差不多。
馬車上,一個藍衣少年扯開麻袋,得意又張狂的拍着江雲飛的臉問:“傻子,還記得我嗎?
”
傻子自然不記得人,但江雲飛認得少年。
少年叫周明遠,是周賀的外室所生,比周錦朝小兩歲,周錦朝變成癡兒後,周賀就把這對母子接回家裡,這些年周明遠一直暗中欺負周錦朝,拿他取樂。
馬車上還有好幾個小厮,周錦朝這具身體是打不過的,江雲飛并沒有做無用的掙紮,抿着唇不說話。
“怎麼不說話了?
母親不是說你的病已經好了麼?
難道是變成啞巴了?
”
周明遠越發來勁兒,用力在江雲飛身上掐了好幾下。
江雲飛極能忍疼,一點兒反應都沒有,反倒是周明遠掐得有些累,他踹了江雲飛一腳,而後惡劣的笑起:“傻子,我帶你去見你媳婦兒好不好?
”
約莫一炷香後,馬車在一座府邸後門停下。
周明遠事先買通了守門的人,把江雲飛丢下馬車:“帶這個傻子去花園,一會兒鬧得越大越好,知道嗎?
”
“小的明白。
”
臨走前,周明遠硬往江雲飛嘴裡塞了粒藥。
守門的人拉着江雲飛往裡走,嘴裡小聲嘀咕:“這傻子看着好像也不怎麼傻呀。
”
話音剛落,脖子就是一痛,那人想回頭,江雲飛又補了一下,這才徹底暈死過去。
江雲飛把人拖進草叢,又把剛剛咽下去的藥嘔出來。
做完這些,江雲飛出了一身的汗。
他不由得有些嫌棄,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。
微微皺眉,江雲飛提步朝花園走去。
他不會借周錦朝的身體和别的女子成婚,但周明遠并非善類,他不能任由周明遠肆意妄為。
這座府邸挺大的,時不時有護院走動,江雲飛一邊躲避一邊觀察,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找到花園。
剛下過雪,花園裡隻有幾盆四季常青的盆栽,并無什麼特别的景緻。
不遠處的亭子裡,站着兩名藍衣少女,一人撥弄着火盆,一人正在煮茶,兩人小聲交談着。
“周夫人雖然對夫人有救命之恩,但夫人隻有小姐一個女兒,應該不會為了報恩把小姐嫁進周家吧。
”
“對啊,周老爺是出了名的寵妾滅妻,那周明遠就算不傻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,小姐若是嫁給他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。
”
原是為了報救命之恩才定下的婚約。
江雲飛了然,正要上前與那兩名婢子說清楚,淩厲的掌風自身後襲來,江雲飛沒能躲開,狼狽的摔了一跤,落入衆人視線之中。
涼亭裡的兩名丫鬟聞聲跑來,江雲飛捂着肩膀站起來,隔着護衛,看到一名少女。
整個人僵住。
少女生得漂亮,黛眉如畫,眼眸水潤,挺翹的鼻梁下,朱唇紅潤透亮,一襲桃粉襖裙,襯得她像是荒蕪冬日裡一朵開得正豔的桃花。
少女不認得周錦朝,一雙眸子盛滿不解,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。
心跳驟然加快,撞得江雲飛胸腔發疼。
時隔十六年,他竟然又看到了那張日夜思念的臉。
江雲飛的眼神太過放肆,護衛将少女擋在身後,厲聲喝道:“大膽,不許對我家小姐不敬!
”
江雲飛回過神來,往前走了兩步,越過護衛對少女說:“别怕,我不是壞人,我……我叫周錦朝,你可聽過我的名字?
”
江雲飛的聲音沙啞得厲害,因為太過激動,控制不住的顫抖,眼眶也紅了起來。
說完意識到自己現在身上有些髒污,連忙拍了拍衣擺。
“原來是你這傻子,竟敢擅自闖進來,莫不是仗着自己有病想欺負我家小姐!
”
兩名丫鬟也沖上來護住少女。
江雲飛喉嚨發哽,還想道歉,卻聽到少女開口:“周公子是與周老爺一起來的吧,應該是府裡下人不小心帶錯了路,我讓人帶公子去客房換身衣服,再送公子回前廳。
”
少女語氣溫柔,并未把他當作傻子看待。
江雲飛拱手道:“多謝小姐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