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晚晴慌了一瞬，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，也不知文湛會不會介意。

　　可眼下這種情況，她自己的情緒都被憤怒和痛苦劇烈地撕扯着，也沒有心思去管别人怎麼想了。

　　緩緩收回視線，她看向楊翠珠，有氣無力地道：“你走吧，我不會原諒你的……”

　　她再次轉身，想将這一切屏蔽在門外。

　　卻不料楊翠珠突然“噗通”一聲跪下了！

　　身為母親，她給自己的女兒跪下了！

　　這一幕讓所有人震驚得目瞪口呆。

　　周亦儒連忙上前，拉住楊翠珠的手臂：“楊姨，你不要這樣，多給小晴一點時間，她會理解的。
”

　　穆晚晴回頭看着楊翠珠，唇瓣死死抿着，眸光顫抖得厲害。

　　“小晴，千錯萬錯都是媽媽的錯，我隻恨時光不能倒流，否則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丢下你……不會丢下爺爺奶奶……你罵得對，是我自私自利，愛慕虛榮，受不了苦，是我心胸狹隘，不該把對你爸爸的恨……轉移到你們身上——”

　　她突然一反常态，認下自己的錯誤，不停地忏悔。

　　穆晚晴内心糾結得越發厲害，淚水模糊了雙眼，胸口哽咽得呼吸都阻塞不通。

　　“你願意跪……就跪着吧……”

　　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忘記童年的痛，也無法替爺爺奶奶原諒她，隻能冷冷丢下一句，進了辦公室，拍上門。

　　“小晴……你就原諒媽媽吧！
媽媽除了你，這世上再也沒親人了……”

　　一門之隔處，穆晚晴背靠着門闆，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了。

　　她多麼希望楊翠珠從沒出現過，多麼希望她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　　那樣，起碼爸爸在她心目中還維持着完美形象。

　　可事實上，她的出現非但沒有療愈自己的童年創傷，還把她童年裡所剩不多的光又掐滅了一束。

　　爸爸為什麼要背叛家庭？

　　是不是這世上就沒有男人不出軌？
沒有男人能從一而終的？

　　原本就對婚姻不抱什麼期望的她，這一刻更加覺得男人都不是好東西。

　　良久，外面安靜了。

　　想必苦肉計也發揮不了作用後，那個女人終于離開了。

　　穆晚晴拖着疲軟麻木的身子，慢慢挪到辦公桌前，坐下。

　　情緒平複了些，但腦子依然一片空白。

　　楊翠珠那些恬不知恥的話一直在她腦海回蕩……

　　還有文湛……

　　對，文湛！

　　想到他，穆晚晴神色又有了一絲波動。

　　不知他走了沒？

　　如果他聽到自己剛才那些話，肯定會很生氣地轉身離開。

　　罷了罷了……

　　反正也不打算跟他再有什麼瓜葛，他若是因此受傷，兩人從此不再糾纏，倒也算好事了。

　　一番心理安慰之後，她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，準備強迫自己開始工作，卻聽門闆“咔哒”一響。

　　她倏地擡眸，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身影，心跳瞬間又狂亂起來。

　　文湛沒走。

　　視線對上的一瞬，她心虛慌張地連忙避開，又無措地擡手抹了抹眼角殘留的淚，盡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。

　　“你怎麼來了。
”她啞着嗓子，淡淡問道。

　　文湛面色清淺，眸光沉沉，讓人看不出情緒。

　　他擡步走進來，反手關上門。

　　穆晚晴不敢看他，低頭整理着自己的桌面，腦子裡瘋狂運轉，思索他接下來的話。

　　文湛走到她桌邊，拉開椅子坐下。

　　他之所以這麼巧地趕來，是因為查到穆晚晴最近背着自己進行的大動作。

　　真是萬萬沒想到，這小妮子能耐越來越大了。

　　要跟周亦儒解除合作，竟一聲不吭地自己跑去銀行貸款，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。

　　他想過來現場觀摩下，順便好好興師問罪，誰知碰巧又遇到這一幕。

　　聽她控制這幾年在婚姻中的痛苦掙紮，仿佛無形的一巴掌迎面而來。

　　也讓他這段時間的改變與付出顯得那麼可笑。

　　原來，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。

　　她真的一直都在後悔，後悔跟他相識，後悔嫁給他，甚至後悔生下孩子。

　　她或許曾短暫地愛過自己，但那不過是心靈極度孤單寂寞時的一種寄托。

　　可笑的是，他當了真，淪陷其中無法自拔。

　　穆晚晴擡眸看了男人一眼，見他面無表情，若有所思，周身攏着一股子低氣壓，好像醞釀着什麼風暴一般。

　　他一言不發，也不知是什麼意思，持續的靜默讓女人心裡更緊張。

　　“怎麼不說話？
你想發火就發吧，反正我們之間……也就這樣了。
”她破罐子破摔地丢出一句，隻盼着男人痛快點給個态度，鬧完後趕緊走人。

　　她太累了，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着。

　　文湛眨眨眼，這才回神，微微提氣擡起頭時，臉色也有了微妙的變化。

　　“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，都是真的，不是為了宣洩的一時氣話？
”文湛終于開口，嗓音極其消沉。

　　穆晚晴低垂着眼，跟雕塑似的坐在那裡。

　　她想解釋，可又覺得讓他就這樣死心，自己的未來就解脫了，也是好事。

　　“即便是我可以為你改變，你也不打算再跟我複婚？
”在她的沉默中，文湛繼續發問。

　　穆晚晴摳着自己的手指，心裡的煎熬像被人架在火上炙烤一樣。

　　“說話！
剛才你不是很多話嗎？
怎麼到我面前就啞了？
”文湛開始逼問。

　　穆晚晴坐起身，看向他，臉色清冷：“你都聽到了，還要我說什麼？
”

　　男人嘴角一扯，仿佛不敢信，“你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，你說願意思考我們之間的關系。
”

　　“那不也是被你逼迫的嗎？
自從離婚，你一直糾纏不休。
”

　　“……”文湛嘴角的笑又扯大了一點，回想起這幾個月自己把尊嚴和臉面丢在地上，還以為能打動她，原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。

　　穆晚晴看着他狀似受傷的神色，心頭瑟瑟一驚。

　　沒有勇氣繼續這個話題，可也下不了逐客令，她嗫喏了好一會兒，憋出一句：“你……你來找我，做什麼？
”

　　文湛忽而一笑，一副坦坦蕩蕩突然看開一切的樣子：“也沒什麼……路過樓下，上來看看而已，沒想到……看清了某人的虛情假意……”

　　“……”穆晚晴臉上麻麻刺刺，更加接不了話。

　　“行了，我還有事，先走了。
”

　　話落，不等對方回應，文湛起身利落地走到門口，拉開門闆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