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湛沒來得及回家，驅車直接趕往醫院。

　　路上，他攥着手機思來想去，最終還是主動給陸可珺打了個電話。

　　耳邊的“嗡嗡”聲持續了很久，就在他準備挂斷時，那邊才接通，傳來陸可珺失落沙啞的聲音。

　　“喂，三哥……”

　　文湛聽她這副語氣，心裡驟然一沉，頓了頓才小心翼翼地問：“可珺，奶奶怎麼樣了？”

　　這一問，那邊立刻傳來哭聲。

　　文湛臉色緊繃，心裡有不好預感，“可珺？”

　　“奶奶……剛剛離開我們了……三哥，奶奶走了，我再也沒有奶奶了……嗚嗚，嗚嗚嗚……”

　　陸可珺的悲傷再也壓不住，電話那端傳來她痛苦的嗚咽。

　　文湛抿了抿唇，心頭也難過，同時還深深愧疚。

　　雖然他有不得已的理由，可沒能在老人家病重後前去探望，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，終究還是不孝。

　　一直以來，陸奶奶都是把他當親孫子看待的。

　　而他在爺爺奶奶去世後，也一直把陸奶奶當自己的親奶奶孝敬。

　　如今卻連她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見到……

　　“可珺，我在去醫院的路上，有什麼話等我來了再說。”沉默良久，文湛又稍稍打起精神，低聲交代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陸可珺應了聲，主動挂斷電話。

　　文湛深深歎了口氣，眨眨眼，逼退眼底的紅潮，加快車速。

　　手機又響，是蔣麗娟再次打來，跟他說老太太已經去世。

　　“嗯，我剛給可珺打過電話，知道了。”

　　蔣麗君道：“老太太從入院到去世，大半個月的時間，你一次都沒去探望過，還不知你陸叔會怎麼想。你等會兒态度好點，别讓人家覺得我們文家的人都忘恩負義，毫無禮數。”

　　“好，我都明白。”

　　這通電話剛挂，顧昕辰又打過來，同樣是通知這件事的。

　　“我剛給可珺打過電話，她很傷心，你有沒有在醫院陪她？”文湛問道。

　　“我也在去醫院的路上，還沒見到可珺。我昨天也去過醫院，看奶奶情況還行，以為能多撐一些時日的，誰知道今晚突然就……”

　　顧昕辰跟陸可珺的婚姻雖然還在，可兩人感情破裂已成事實。

　　陸家二老看到他不怎麼待見，他也沒有立場一直在醫院守着，隻是現在得了消息，才趕往醫院。

　　兄弟倆心情低落地聊了幾句，挂斷。

　　文湛趕到醫院時，陸家上下的人全都到場了，将病房圍了個水洩不通。

　　有人看到他，臉色微微驚訝地打了聲招呼：“三哥。”

　　他點點頭，穿過人群進入病房，在裡面看到了陸可珺，還有最靠近病床的陸正明夫婦。

　　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，陸可珺回過頭。

　　看到文湛，她紅腫低垂的眉眼微微擡起，眼裡多了抹神色。

　　“可珺……”

　　文湛低低喚了聲，見陸正明夫婦回頭，馬上又禮貌地颔首：“陸叔，阿姨。”

　　陸正明看到他，神色淡淡，不似以往瞧見他那麼親切和藹。

　　“陸叔，對不起，我這些日子在外地處理公司危機，沒能及時回來看望奶奶……”文湛自知理虧，先行道歉。

　　陸正明依然面無表情，觑了他一眼，調子冷冷，“老太太生前是怎麼待你的，你心知肚明，隻要你自己良心過得去，不用跟我們道歉。”

　　言外之意，他這些說辭都是借口，他辜負了老太太的疼愛。

　　文湛臉色挂不住，當即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
　　确實，他也沒想到陸奶奶會走得這麼快。

　　一想到沒見着老人家最後一面，他心裡也特别難受，覺得極其愧對老人家。

　　可惜，連補救的機會都沒了。

　　陸可珺見父親話裡話外都有責備文湛的意思，立刻擡頭弱弱地替他辯解：“爸……三哥也不是故意的，他公司最近出那麼大的事，肯定忙得……”

　　話沒說完，陸正明擡了擡手打斷：“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，我剛才講過，自己良心過得去就行。說到底也不是我陸家的人，來不來沒什麼要緊。”

　　這話比剛才的暗諷更狠，一時間，病房裡氣氛全僵住了。

　　正在這時，顧昕辰姗姗來遲。

　　他還不知發生了什麼，一進來直奔病床邊。

　　見老人家已經被蒙上了白布，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，片刻功夫，眼眶猩紅落下淚來。

　　而後，雙膝一彎直直跪下地去。

　　陸可珺看到他，臉色瞬間寡冷。

　　可當見他毫不猶豫地給奶奶跪下，心頭一顫，鼻頭酸澀，連忙别過臉去。

　　護士小姐進來，提醒家屬道别的時間已到，該走接下來的程序了。

　　一屋子人這才傷心地轉身走出。

　　顧昕辰跪着沒動，陸可珺看了他好幾眼，才啞着嗓子提醒：“護士要送奶奶離開了，你起來吧。”

　　顧昕辰起身，猩紅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，遲疑了會兒才開口：“你别太傷心……奶奶最疼愛你的，她肯定不希望你這麼傷心。”

　　陸可珺低垂着眼眸，根本不看他，淡淡地道：“我的事與你無關。”

　　顧昕辰：“……”

　　文湛在一旁杵着，很尴尬。

　　見陸可珺嗆完好友，轉身走出，他擡手拍了拍顧昕辰，示意他别在這個時候跟陸可珺一般見識，也轉身跟上。

　　病房外，陸可珺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們，很疏離地道：“你們都去忙吧，不用在這兒守着，等後事安排好，你們若有空，再來送奶奶最後一程。”

　　文湛點點頭：“我們一定來。這幾天有什麼需要幫助的，也盡管開口。”

　　陸可珺聽他這麼說，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三人融洽和諧的年少時光，心頭感慨萬千。

　　不知是不是三人都想起了過往，突然間集體沉默，氣氛頓時凝固起來。

　　直到陸母的聲音傳來——

　　“珺珺！”

　　陸可珺陡然回神，看向母親那邊，“來了！”

　　話落又瞥了眼文湛，禮貌客氣地道：“三哥，我去忙了，你們快回去吧。”

　　說完都沒正眼看顧昕辰一下，便快步走了。

　　兩個大男人留在原地，面面相觑。

　　還沒等他們想好該聊點啥，病房裡又傳來巨大的哭聲，然後看到護士推着病床出來，大概是朝太平間那邊去了。

　　陸家的人跟在老人家身後，一路護送，一路痛哭。

　　顧昕辰看着這一幕，剛平複的情緒又跌宕起伏。

　　後來，他隻好轉移話題：“你公司的事都處理好了？”

　　文湛點點頭，“差不多，剩下一點後續問題，留了專人負責。”

　　“既然這樣，那你看看這段時間能不能騰出點精力，多陪陪可珺。我感覺她這次回來，整個人變了，不愛說話，也不愛笑，從頭到腳一股喪喪的味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