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聲晚是被明錦佑強行從火葬場帶走的。
回去的路上,她一聲不吭,手裡還死死攥着那個小鴨子。
“住哪兒?
”明錦佑啟動車子問她。
“你知道何織嗎?
”邱聲晚突然開口問道。
明錦佑皺眉,“不認識。
”
他對旁人的事從來都不關心。
“她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在意我的人,可她死了。
”邱聲晚手心都出汗了,濕膩膩的,很不舒服。
“所有人都說她是畏罪自殺,可我不信。
”
“成為醫學生的第一天,我們就曾對希波克拉底起誓,會尊重每一個生命,所以我不相信她會為了錢,參與販賣嬰兒。
”
明錦佑眸子有些冷冽的看着她,“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,特别是在金錢面前。
”
邱聲晚心口處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,很難受。
眼圈都紅了,卻一直忍着沒哭。
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,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
明錦佑被她泛紅的眼眶弄得有些心煩。
别處泛紅都行,唯獨眼睛不行。
“我問你住哪兒。
”他眉宇間壓着怒色,重複的問了一遍。
邱聲晚吸了吸鼻子,“醫院。
”
明錦佑頓了頓,想到她大半夜提着行李箱出現在醫院的情形,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,問,“二十萬還不夠你租個像樣的房子?
”
二十萬這個數字太敏感,邱聲晚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們之間的那場交易。
她抿了抿唇,不願再說話。
明錦佑也沒多問,将人送回了醫院。
車子剛停穩,邱聲晚就匆匆的說了聲謝謝,欲開門下車。
可明錦佑卻先一步落了鎖。
她握着車門的手一緊。
“你要是缺錢的話,可以找我。
”明錦佑看她的眼神像獵人看獵物。
“不用。
”邱聲晚拒絕得很明确。
盡管眼神很慌,但語氣很堅定,“請你開門。
”
明錦佑沒為難她,面無表情的開了鎖。
邱聲晚迅速逃離,躲他像躲瘟疫。
他将車開到了停車場,卻沒馬上下車,而是點了一支煙。
倒也沒抽,手随意搭在車窗上。
剛剛那脫口而出的話,連明錦佑自己都覺得意外。
或許是覺得她滋味兒不錯,想再試試。
沒準膩了,就不會再想了。
可惜,她拒絕了。
睡都睡了,不知道在清高什麼。
......
邱聲晚也被明錦佑那句話吓到了。
回醫院後,連着喝了兩大杯水才勉強平靜。
她聽懂了明錦佑的暗示,隻是她不懂,為什麼明錦佑要那樣做。
像他那樣的人,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?
别的不說,就是那個追求他的女醫生,條件就很不錯,可他卻拒絕了。
結果回頭又跟她提出這種要求,實在讓人匪夷所思。
宋亞把她的行李箱拖了過來,告訴她這幾天醫院要大檢查,休息室不能再住了。
邱聲晚正發愁,幹媽打來電話,說何正出來了。
何正是何織的爸爸。
因為何織的事,何正來醫院大鬧了一場,想為女兒讨回公道,最後被警方以治安管理罪拘留了十五日。
邱聲晚趕到病房的時候,何正就蹲在病房的角落裡,怔怔的看着病床上的何故,一言不發。
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憔悴。
何母眼睛也紅紅的,一看就是剛哭過。
可看到她,何母還是努力擠了個笑容迎接她,“晚晚,你來啦,今天不上班嗎?
”
“今天休息。
”邱聲晚手裡還拖着行李箱。
何母問,“怎麼拿着行李箱?
”
邱聲晚解釋,“學校宿舍不能住了,準備找個房子,但因為是短租,不太好找。
”
何母說,“何織之前租的房子還沒到期,要不你先去那邊住下?
”
邱聲晚怕他們擔心,就沒拒絕,“行,回頭我把房租錢給你們。
”
“什麼錢不錢的,你這是拿幹媽當外人,讓你住你就住!
”何母把鑰匙直接塞她手裡。
邱聲晚有些動容。
好像每一次她走投無路的時候,都是幹媽和何織收留她。
六歲那年,她被外婆趕回了家,繼母拒不接受,把她晾在門外一天。
大熱的天,烈烈的太陽,曬得她頭暈眼花,後來沒扛住暈了過去。
醒來時,發現自己身處在荒山野嶺裡,四周黑漆漆的,唯有風聲和野獸的聲音。
她又餓又怕,連哭都不敢出聲,怕招來野獸,隻能高一腳低一腳的摸黑走路。
一不留神,腳下踏空,直接摔下了山崖,如果不是那棵樹,她可能就死了。
她那會才六歲,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,就覺得死了也好,死了就能見到媽媽了。
死了或許就不會過得那麼苦了。
是何織告訴她,你媽媽拼了命才把你生下來,你得替你媽媽好好活着。
想到何織,壓在邱聲晚心口處的石頭又沉了幾分。
她陪了三人一會兒,就被何母催着離開。
邱聲晚去了何織的出租屋,房間空置了二十多天,桌面上落了一層薄灰。
她第一時間取了抹布把房間仔仔細細的打掃了一遍。
何織最愛幹淨了,她不允許家裡有灰塵的。
累了就躺在何織的床上睡覺,隻是她睡得很不安穩,總夢見小時候的事。
何織比她大五歲,懂事比她早。
十三歲初來月經,邱聲晚被吓壞了,以為自己得了什麼絕症。
她不敢跟繼母王甯說,跑到母親的墳前擦墓碑,一邊哭一邊說自己馬上就能見到媽媽了。
是路過的何織聽到哭聲發現了她,得知她的情況後,給她擦幹淨臉上的眼淚溫聲安撫她,“你沒有生病,你隻是長大了,這叫月經,是絕大部分女孩子都會有的生理現象。
”
何織把她帶回家,給她買了人生中第一包衛生巾,還告訴她生理期要注意的事項。
不能喝涼水,忌辛辣,還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别被男生占了便宜等。
邱聲晚似懂非懂。
何織就摸着她的頭說,“怎麼還是跟小時候一樣,受了委屈就跑去你媽媽墳前擦墓碑啊,也可以跟我說呀。
”
她這麼好這麼溫暖的一個人,怎麼可能輕視生命?
門口處的異響把邱聲晚吵醒,她猛地從床上坐起,戒備的看向房門的方向,順手從床頭櫃上撈了個花瓶拎在手裡。
何織租的是個小單間,原本有合租室友。
何織去世後,室友覺得晦氣就搬走了。
所以整個套房就隻有她一人,不可能還有其他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