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大夫從人群中走出來，看着潘玉成，俯身作揖，道：

　　“這位大人，我們隻是想送送甯大人，求大人通融一下。
”

　　潘玉成皺着眉，甯宸現在是囚犯，這不符合規矩。

　　但他思索了一下，還是揮手讓銀衣們讓開。

　　老大夫走到囚車前，看着甯宸，老淚縱橫，“甯大人，老朽替鎮原縣的百姓，謝謝您！
”

　　“老丈不必如此，監察百官，剔除毒瘤，替聖上分憂，是我們的責任。
”

　　老大夫嗚咽着，拿出一個油紙包，裡面是幾個粗糧餅子，“這些大人帶上，路上吃吧。
”

　　潘玉成想說什麼？
但最後又忍住了。

　　其實這些都不合規矩。

　　甯宸接過餅子，笑道：“多謝老丈，您保重身體...我走後，會有人代我來鎮原縣，相信我...鎮原縣的病，一定會根除。
”

　　“老朽相信大人。
”

　　“甯大人，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，您帶着路上吃吧。
”

　　“甯大人，這些水你帶着路上喝。
”

　　“哥哥，這個給你吃！
”

　　一個個頭還沒囚車高，面黃肌瘦，衣衫褴褛的小丫頭，雙手捧着一個小小的鳥蛋，點着腳尖，想把鳥蛋給甯宸。

　　甯宸眼眶紅了。

　　烤熟的土豆，一塊塊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麼動物的肉？
還有各種野果子，野菜根。

　　不是他們不想送好東西，隻因這是他們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東西了。

　　鎮原縣的百姓太苦了！

　　甯宸朗聲道：“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，東西都拿回去吧...我是朝廷侵犯，要回京城受審，路上他們不敢虐待我，我死了，他們也得受罰，大家放心吧。
”

　　“千錘萬鑿出深山，烈火焚燒若等閑。
粉身碎骨渾不怕，要留清白在人間。
”

　　“人間若無正義在，我願持刀做閻王，哈哈哈...”

　　甯宸的笑聲在天地間飄蕩。

　　詩中的氣魄，無畏...讓潘玉成等人神色動容，沒想到甯宸竟還有這等才華。

　　“甯大人，我替鎮原縣百姓，謝謝你！
”

　　老大夫跪了下來。

　　“甯大人...”

　　“甯大人...”

　　所有百姓跪了一片。

　　“大家快起來，甯某不值得你們跪，快起來...”

　　甯宸紅着眼眶大喊。

　　可百姓死活不願意起來。

　　甯宸看不得這一幕，看向潘玉成，道：“潘金衣，走吧！
”

　　潘玉成微微點頭，揮了揮手。

　　囚車載着甯宸，緩緩往前走去。

　　直到走出好遠，甯宸回頭看去，鎮原縣的百姓依舊跪在那裡，不願意起身。

　　甯宸攥緊了拳頭，心裡默默發誓，如果這次他大難不死，一定會回來，親手将崇州的官員送上斷頭台。

　　如果他死了，陳老将軍也會完成他的遺願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甯宸人還在半道的時候，消息已經傳回了京城。

　　“你說什麼？
再說一遍！
”

　　耿京失手打翻了茶杯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銀衣。

　　銀衣抱拳，道：“甯宸殺了國舅，人已經被潘金衣羁押，正在回京的途中...潘金衣讓我快馬加鞭回來，事情的經過，潘金衣已經寫在了奏報上。
”

　　銀衣拿出一份奏報遞給耿京。

　　耿京展開奏報，看了一遍，眼前一陣發黑。

　　雖然國舅有錯在先，那也是皇親，得由陛下定奪，而不是私自行刑，一刀給砍了。

　　這可是皇親，是皇後的胞弟。

　　“糊塗，糊塗啊...”

　　“這個潘玉成怎麼回事？
他是怎麼帶的人？
”

　　耿京怒不可遏，大發雷霆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一個紅衣跑進來，“參見耿紫衣，陛下傳召，讓你立刻進宮面聖。
”

　　耿京眉頭皺成了川字。

　　“我本想等散朝後，再去面聖...現在看來，陛下已經知曉了。
”

　　他搖頭苦笑，監察司負責監察百官，百官自然讨厭監察司。

　　平日裡，他們不敢怎麼樣？

　　但現在出了這檔子事，他們肯定會趁機彈劾自己，畢竟甯宸是他手下的兵。

　　而此時，朝堂之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。

　　鎮原縣的官員，已經提前一步遞上了奏疏。

　　“陛下，那甯宸目無王法，私自行刑，按律當斬！
”

　　“陛下，臣要參奏禮部尚書甯大人，教子不嚴，犯下如此滔天大罪，理當同罪論處。
”

　　“陛下，臣要參監察司耿京，甯宸是他的手下，他縱容手下行兇，濫殺皇親，按律當斬。
”

　　這些言官噴子，像是嗅到了大便的蒼蠅，嗡嗡個不停。

　　可算是到了他們發揮的時候了。

　　甯自明臉色發白，渾身顫抖不止。

　　心裡把甯宸罵了一萬遍...他怎麼生出這麼個玩意來？
無法無天，連國舅都敢殺，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。

　　玄帝面無表情，但從他微皺的眉頭可以看出，他的心情很不好。

　　他昨晚就知道這件事了。

　　而且，皇後也知道了。

　　皇後昨晚哭暈過去好幾次。

　　太子滿臉擔憂，隻怕這次甯宸在劫難逃。

　　“肅靜！
”

　　全公公尖細的聲音在大殿内響起。

　　他已經看出玄帝在即将爆發的邊緣了，這些言官再不知道收斂，隻怕甯宸沒死，他們得先死一大批。

　　玄帝終于開口了，努力壓制着怒意，說道：“甯宸已經在押解回京的路上，一切等他回來再說...退朝！
”

　　“陛下，甯宸殺了國舅，已是不争的事實，按律應當誅九族。
”

　　一個須發皆白的言官顫顫巍巍地站出來說道。

　　此人叫于祥明，能力平庸，一輩子都在谏箻院修撰大玄律例。

　　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，如果再不博個名頭，這輩子就這樣了。

　　甯宸這件事，就是他博名的機會。

　　玄帝居高臨下，冷冷地看着他，開口道：“于愛卿勞苦功高，但如今年事已高，聽力也出了問題，連朕的話都聽不清楚了...還是告老回鄉，安享晚年吧！
”

　　話落，玄帝直接轉身離開了。

　　于祥明兩眼呆滞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他這是...被罷官了。

　　文武百官暗自偷笑，沒人同情他。

　　官場就是這樣，雪中送炭的沒有...倒是有一群人抱着石頭站在井邊，就等着你掉下去，給你來個落井下石。

　　真是蠢貨，看不到陛下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嗎？
都說了此事稍後再議，你非要觸黴頭...不罷免你罷免誰？

　　他們已經在思考，怎麼才能讓自己人頂替于祥明的位置？

　　另一邊，玄帝吩咐聶良，道：“朕先去看看皇後...你去宮門口等着，耿京和陳老将軍來了，讓他們在禦書房等着朕。
”

　　“是！
”

　　聶良快步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