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鸢聽着小姑娘的嘟嘟囔囔,差點笑出聲來。
第一次,有了要成親的真實感。
煙火氣,那麼重。
他不要什麼舉案齊眉,相敬如賓;不要她時時刻刻舉止端莊,連走路睡覺都小心翼翼;更不要她背負着明德帝的生死,和一個國家的興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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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隻要她想笑的時候肆意笑,想哭的時候随意哭。
岑鸢甚至想把時安夏當個孩子來養着,蹦跳,嬉笑,頑劣,有血有肉像個被人寵着的最最普通的女子那樣活着。
走一步看十步的活法,真的太累了。
可是沒有這個技能,她又如何能活成如今這模樣?
她注定不是普通的女子。
隻希望他的小姑娘能活成舒服随性的樣子。
這一世,時安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,他也不是北翼的衛北大将軍。
他們隻是平凡趕着成親的一對新人。
以往,時安夏都是雲裡霧裡活在岑鸢的心尖尖上。
輕輕一擡眸,遠遠一回顧……千百萬次在心頭描摩她的模樣,遙不可及。
這一世不同,她就要做他的新娘了。
過了今夜,隻要天一亮,他就會騎着高頭大馬來迎她過門。
儀式從簡不要緊,新娘是她就行了。
為了拐她做新娘,岑鸢将她想不起的那些往事,一點一滴放出鈎子,鈎着她。
她一問究竟,他便是那句“成了親就告訴你”。
關于“破皮大鼓”,關于那些脫口而出的對子和詩句。
他說上一句,她便能對出下一句。
分明那些東西都是他從二十一世紀帶過來的。
不同的時空,醉人的詩句,不一樣的文明。
關于他的故鄉,他曾經從事的職業,他在上一世都告訴過她。
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。
她是他的銅牆鐵壁,他是她的萬箭齊發。
他對她那麼赤誠,從不曾隐瞞。
一如今夜的月光,潔白如銀,清輝似雪。
岑鸢就那麼守在窗外,聽房間裡面熱熱鬧鬧,吱吱喳喳。
似乎是護國公府當家主母鄭巧兒正在為時安夏開臉。
按照北翼風俗,每個姑娘在成親的頭一夜,都要由五福之人進行開臉。
所謂五福,乃長壽,富貴,康定,好德,善終。
早前唐楚君問時安夏,願意讓誰來給她開臉。
時安夏想也沒想,便求了大舅母。
鄭巧兒得了活兒,喜上眉梢。
她可是外甥女親口認定的五福之人,能不樂嗎?
她性子原就爽朗,這會子喜氣洋洋,心頭歡喜,嘴裡妙語連珠不要錢似的往外蹦,“我家夏兒怎麼長的?
說一句傾國傾城之姿都不為過。
哎呦,這眉眼,這鼻子,這小嘴兒,哪哪都好看……我怎的就沒個這樣的女兒呢。
”
她邊說,邊用雙手繃着兩根棉線,在時安夏撲了粉的臉上,絞着臉上的絨毛,輕輕扯斷,再修齊額發和鬓角。
才進行到一半,唐楚君喜極而泣,“我兒啊……真好看……”
這麼好看的女兒,她竟然弄丢了多年。
還好老天有眼,老天有眼啊!
不是老天有眼,是時成逸有眼,竟然幫她把女兒帶回來了。
在女兒出嫁前的夜晚,唐楚君雙手合十,祈求上天保佑時成逸和于素君幸福美滿,長命百歲。
她淚眼盈盈地瞧着女兒那張酷似自己的臉兒,心頭所有的不甘和怨恨便是徹底煙消雲散了。
她的兒子和女兒都有了歸宿,她這一生便是圓滿。
此後的每一天,她都要快快樂樂。
守在一旁的北茴等人,皆是眼眶紅紅,臉上卻堆滿了笑意。
隻有時安夏偶爾眼睛望向窗外,心裡想着,那傻子今夜總不至于在窗外站着吧。
她唇角漾開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容,竟然心底湧出微微的甜蜜。
其實時安夏成親的目的遠不如岑鸢單純。
她成親,最初是因着“有緣人”,有效杜絕皇太後胡亂指婚。
後來,她一步一步走近了明德帝。
她也沒想到,幾息之間就從侯府嫡女變成郡主,之後又成為公主。
更有甚者,皇太後已經沒有了明面上可以拿捏她的實力。
她是完全不必在乎“有緣人”這件事了。
除去元宵節那夜在燈謎闖關時,她和岑鸢聯手戲弄了晉王。
這一世,她和晉王的交集可說絲毫沒有。
到了如今,時安夏原本可以不嫁就能規避風險。
她甚至不用像以前那樣找大伯父商量,“我想以後一直留在侯府裡,希望大伯父别趕我走。
”
事情發展至此,哥哥成了建安侯府掌權的,母親和離了,無拘無束。
她跟着誰,日子都能過得随心所欲。
但她還是想嫁給岑鸢。
抑或是他用那些雲裡霧裡的前世今生勾着她,又或是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,爾後答應她,成親後就告訴她。
時安夏甚至覺得自己是為了追尋失掉的記憶,才嫁給他。
可真到了這一刻,她才知自己也是滿心的悸動。
心跳,一下接一下。
臉紅紅的,低下眉眼時,眼睫如顫翅的蝴蝶,忽閃忽閃着喜悅。
大約是到了子時,一屋子人忙完才散去。
新娘子要趕緊補覺,因為睡不了多久,寅時就得起床梳妝打扮。
房門一關,時安夏便是輕輕推開了窗戶。
月光碎在那人身上,如萬千流光,星星點點。
他并沒站在窗邊,而是離窗有幾步距離。
窗外是一片桃樹,正值花開,競相怒放。
他便是站在一株桃花樹下,微微靠着那樹,有一股子慵散微熏的勁兒。
見時安夏開了窗,岑鸢便是心頭一跳。
窗裡的小姑娘墨發長長垂下,如瀑布一般。
她眼裡是細碎的光芒,明亮而美麗。
她清淩淩的眸子,欲語含羞看着他。
岑鸢沒想着今夜見她的。
他隻是擔心會出變故,守着會更安心。
就這麼見到了,心頭眼底流露出的,便是難以掩飾的熱烈奔放。
他喊她,“夏夏!
”
聲音裡也是帶了熱烈和喜悅。
有時候從一個人喚你名字的時候,就能看出他到底喜不喜歡你。
時安夏此時就是這樣的感受。
她前世今生都沒聽誰叫她名字叫得這般熱烈。
就好似匆匆帶着一場杏花春雨而來!
兜頭兜臉灑落一身,那是滿眼歡喜,那是滿心雀躍。
時安夏嬌嗔的,“你真在!
不回去睡覺,明日怎麼迎親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