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思凝本來那口氣還沒緩過來,半死不活半醒着,直到聽見曾祖父那句“你女兒已經不适合留在京城,送回老家,以除籍處理”,頓時天旋地轉,便是從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嗚咽和呐喊。
遠離京城,送回老家,除籍處理,這意味着什麼?
意味着徹徹底底放棄。
她是被黃家徹底放棄的人。
不!
意味着她已經不是黃家人!
一個從京城除籍被送回老家的姑娘,不止在族内會受人冷眼,連議嫁都是潦草的。
更甚者,族裡的黃家人都不會管她分毫。
她本是京中貴女!
她從小念到大的幾句話:“我曾祖父是黃萬千,我祖父是黃頤楓,我父親是黃皓清……”再也不能用了!
她原有大好前程,她看不起這個瞧不上那個,京城大把好男兒任她挑選。
可她現在将一無所有。
從雲端掉落泥濘。
黃思凝掙紮着從地上艱難爬起來,跪在地上哭求,“曾祖父,父親,是凝兒錯了!
凝兒後悔了!
凝兒把事情想岔了。
求曾祖父收回成命!
求求您,父親,父親救救凝兒!
”
黃萬千如此處理黃思凝,倒也不全是因着時安夏。
隻因他已經看清,此女被慣歪了。
一個被教養得連起碼的道德良知,禮義廉恥都沒有的姑娘,是根本不配再享受黃家尊榮的。
且,他給過她機會了。
因着她有那麼點天分,因着她從小刻骨練字,黃萬千早前就對她網開一面。
上次在鬧得京城人盡皆知的情況下,黃萬千也隻重拿輕放,抱着僥幸的心理,覺得黃思凝可能隻是一時沖動了。
畢竟自小被人贊賞的天賦,在遇到時安夏後被秒成渣,任誰心裡都不好受。
可這一次不同,手段過于拙劣,心思過于歹毒。
這已經是根子歪了,救不回來了。
黃萬千認為如果不放棄她,還不知以後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會給黃家惹出什麼大醜聞來。
黃家老祖先都看着呢,黃家絕不能毀在這樣的人手裡。
他态度無比堅決,“我意已決,無需再議。
”
黃思凝見曾祖父那樣子,心已然沉到深淵。
她深深後悔了!
其實剛才瀕死的瞬間她就後悔了。
她花樣年華,還沒嫁人,怎麼就要去死呢?
當時死亡離得無比近,幾乎就在生死之間。
幾個府衛沖上來,将她救下。
黃思凝以為是陳淵,卻在睜眼的時候,發現是幾個長相普通,五大三粗的男子。
府衛們為了救她,顧不得男女大防,其中一個直接是把她攔腰抱起就走。
……
時安夏朝北茴看了一眼。
北茴便是朝門外喊一聲,“進來吧。
”
在外等着的府衛正是那個将黃思凝抱走的男子,恭恭敬敬進來回話,問過在座的主子安後,才道,“今日陳公子特意交代過,凡有陌生面孔入府都要盯緊些。
”
他們每三個人一組,在府裡巡視。
他們這組從孟姨娘帶着黃思凝進門就盯上了。
幾人離得遠,自然不知中途發生了什麼,隻知他們侯府的安心姑娘認識這位黃姑娘。
他們将此事報給了岑鸢,岑鸢便是又調了一組人過來。
爾後,兩位姑娘分頭行事。
府衛們一組人跟着黃思凝,另一組人跟着時安心。
他們悄悄跟着黃姑娘,發現她去了夏時院尋短見。
而另一組人得了岑鸢的指示,直接趁亂把玉柳給綁了。
府衛将見到的,所做的,一一禀報完,就退了出去。
時安心和黃思凝這才知道,她們的一舉一動全在岑鸢和時安夏的掌控之中。
而她倆還沾沾自喜要毀人家許親儀式,給人家添堵。
且,那些府衛全是二房自己的府衛,不受侯府約束,更不用把所知情況報到主母這裡。
這是時老夫人在的時候,二房自己養的府衛,到現在也是人家自己出的銀子。
時安夏轉頭冷冷看向時安心,還是那句,“黃姑娘沒死,安心姐姐可安心?
”
時安心内裡慌得不行,臉上淚痕未幹,卻還嘴硬,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
”
時安夏涼涼一勾唇,“很好。
既然你不知道,那就讓玉柳來告訴你。
”
玉柳被點了名,吓得心頭一抖,爾後便是身子一歪,倒在地上,嘴裡直喊着,“奴婢什麼都說!
求安夏姑娘開恩,求世子爺,求主母開恩!
”
時安夏微一點頭,北茴便讓人為玉柳松綁。
玉柳一得了自由,立時跪伏于地,連連讨饒,一五一十将時安心給黃思凝出主意的事說了出來。
她道,“當時奴婢正要安排人去救下假裝上吊的黃姑娘,可安心姑娘攔住了奴婢。
她說,‘死人自然比活人殺傷力大’!
”
黃思凝聽得毛骨悚然。
合着這意思,如果不是府衛救了她,她這會子都死硬了啊!
頓時毛了,“時安心,你個蛇蠍心腸的狠毒女子!
我與你無冤無仇,你就想送我去死!
”
時安心哪裡肯承認這種事,忙搖着于素君的腿,“母親!
母親救我!
玉柳胡說的!
玉柳見跟着女兒沒前途,早就打主意要跟着時安夏,她……”
啪!
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話,打歪了她的臉。
時成逸手揚在半空,看着堂下吵成一團,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。
他女兒時安心真的已經毒辣到這個份上了?
早前不是這樣的啊!
他才出去救災一個月左右,結果回來發現時安心和于素君母女倆簡直形同陌路。
他曾問過于素君怎麼回事,但于素君說,沒什麼事,孩子大了吧,心事就多了一點。
于素君還說,時安心的議嫁都聽他的,她不方便摻言。
原來,是女兒寒了夫人的心啊!
時成逸看着陌生的女兒,越是失望,聲音便越是平淡,“安心,為父自來教你要誠實。
你自己說,讓黃姑娘吊死在夏時院這件事,是誰的主意?
隻要你敢說,為父就敢信。
”
時安心快喘不上氣兒來了。
她害怕。
父親越是表現出平淡的情緒,就越是可怕;他越是這般說信她,就越代表她不能說謊話。
因為說了謊話若被拆穿,後果不是她能承受。
她低了頭,哇的一聲哭得毫無形象,“求父親開恩!
是女兒出的主意,女兒也沒想到會這樣,女兒隻是和黃姑娘開個玩笑,沒想要她的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