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芙眸光灼灼，直視着彭霜的眼。

　　壓迫感十足。

　　彭霜的心跳都好似因此漏掉一拍，腦子飛速轉動，絞盡腦汁思索該如何回答宋芙的話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彭霜張了張嘴，很是難以啟齒。

　　她實在沒想到大夫連這樣的事都能診得出來，所以才那樣全無防備的将手腕遞給宋芙。

　　如今可好！

　　若是這件事的真相被世子妃知道，那……

　　宋芙輕輕歎息一聲，此刻反而出言安慰道：“你也别想太多，我将程钰支開了，他聽不到咱們說話。
”

　　彭霜一怔，是當真沒反應過來。

　　世子妃這話……是什麼意思？

　　宋芙道：“作為大夫，我會為病人保守秘密，你放心。
”

　　“但是我不建議你隐瞞。
”

　　宋芙的話聽的彭霜一頭霧水，但有一點她很确定。

　　世子妃想歪了。

　　“不過感情的事你肯定比我懂，我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隐瞞過程钰的，但是……”

　　“他對你确實挺好的。
”

　　宋芙的話再次讓彭霜無語，她想說，不是這樣的。

　　世子對世子妃才是當真很好。

　　可話到了嘴邊，彭霜又有些說不出口，她微微垂眸，手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。

　　宋芙順着她的視線，唇角也微微上翹，“放心，你吃的不多，孩子很健康。
”

　　彭霜面色微白，“很……健康？
”

　　“是啊。
”宋芙點頭，“既然你不曾染過天花，那我給你開的藥就需要删減一些藥材。
”

　　宋芙起身，走到桌邊提筆寫藥方。

　　彭霜看着宋芙的身影，表情十分複雜，她落在小腹上的手不自覺用力。

　　這個孩子……

　　這個孩子本不該存在的。

　　可她更知道，有些話不能對世子妃說。

　　宋芙很快開好了藥方，然後才走到門邊，将藥方遞給一邊的侍女，“去煎藥吧。
”

　　見她出來，程钰才被人推着過來。

　　“如何？
”

　　他問。

　　宋芙聽着他平靜的語氣，忍不住微微皺眉，這人怎麼一點兒都不着急？

　　“沒事。
”

　　她側身讓了讓，說：“不過霜姑娘應該是被吓到了，你可以安慰一下。
”

　　程钰：“……”

　　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用力。

　　好，好一個宋芙。

　　大度得他想笑。

　　宋芙見他不動，卻是以為他覺得她還在這，所以不方便。

　　想了想出言解釋道：“我已經讓人煎藥去了，為了安全，一會兒的藥還是我先檢查了再給霜姑娘喝。
”

　　“不過你放心，我就在外面坐着，不打擾你們。
”

　　說着，宋芙快步出了門。

　　肉眼可見的，程钰周身的氣壓更低，整個屋子都安靜冰冷的有些可怕。

　　見此，宋芙又默默的離的更遠了些。

　　在她灼灼的注視下。

　　程钰隻得冷着一張臉進了門。

　　原本表情複雜的彭霜在看到程钰時，心裡一緊，整個人都有些緊張。

　　“世子。
”

　　她的聲音冷淡鎮靜，并無絲毫旖旎。

　　程钰冰冷的眼神從她身上掃過，問：“理由。
”

　　彭霜的心微微下沉，心裡的大石頭陡然落地，甚至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。

　　她就知道，她就知道世子必定會發現不對。

　　她微垂眼睑，低聲說：“我不想要這個孩子。
”

　　她不想要。

　　她無法接受這個孩子。

　　這個孩子自然是屬于黑風寨那些賊人的，那個親自被她砍掉了腦袋的男人。

　　是她痛苦的證明，她怎麼可能會喜歡這個孩子？

　　所以她明知道那甜湯大概率不是明心院送來的，明知道那甜湯大概率有問題。

　　可她還是選擇喝下。

　　也許這對她來說，是個解脫。

　　可她沒想到……

　　她剛喝了沒幾口，就吐了。

　　許是那幕後之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小産，所以甜湯裡的東西實在下的太多，還沒等她再喝，便已覺得身體不适。

　　她身邊的侍女發現了不對。

　　她就沒了再下手的機會。

　　程钰聽到她的話，本就冷沉的表情更冷了幾分。

　　“要不要是你的事。
”

　　“但我不希望此事與明心院扯上關系。
”

　　程钰表情很冷，聲音更冷，帶着濃濃的警告之意。

　　彭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　　這個孩子與程钰無關，她想怎麼處置程钰不會管。

　　前提是，這件事不會連累世子妃。

　　若她當真因為這碗甜湯而小産，就算世子再怎麼相信世子妃。

　　隻要這件事傳出一星半點的風聲出去，世人都不會覺得世子妃無辜。

　　彭霜垂下眼。

　　她承認，她在這件事上有些卑劣了。

　　“我，我并非想算計世子妃……”她隻是當時沒想那麼多，覺得這是一個不用她自己動手的好機會。

　　于她而言。

　　最可恥的是，她居然當真對腹中這個滿是罪惡的孩子，産生了微弱的，一星半點的，讓她覺得恥辱的……感情！

　　她知道，這不是她的孩子。

　　這是罪孽，是罪惡。

　　可她也私底下問過大夫，若她流産了這個孩子，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。

　　這也許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唯一的血親。

　　她可恥的心軟了。

　　在留下與不留下之間煎熬着，今日這個甜湯就好像一個送到她面前的機會。

　　她伸出了手。

　　程钰看了她一眼，聲音很冷，說：“你該慶幸，你沒想算計她。
”

　　彭霜微怔。

　　而後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　　是啊。

　　就憑着世子對世子妃的看重，若她當真是想算計世子妃。

　　世子豈能容她？

　　“世子明鑒。
”她微垂下眼，姿态謙卑，“妾身實在是……”

　　程钰打斷她的話，“若你當真容不下他，有的是他法。
”

　　“這樣的事，沒有下次。
”

　　彭霜垂眸，“是。
”

　　話說到這，兩人也沒再有什麼好說的，程钰看了一眼姿态謙卑柔順的彭霜，轉身出了門。

　　宋芙讓他來看看彭霜。

　　他看了。

　　他一出門，就看到宋芙正站在芳華苑院中的一顆樹下。

　　大樹蔥蔥郁郁，隻有斑駁的日光從樹梢灑下，落在她身上。

　　她正背對着他，認真看着樹，不知在想什麼。

　　程钰動作微頓。

　　而後示意劍光将他推過去。

　　聽到輪椅的聲音，宋芙很快轉身看他，有些詫異，“你這就出來了？
”

　　“其實這個時候你該多陪陪霜姑娘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