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芙這話并非無的放矢。

　　其一是今日皇後在鳳儀宮的問題。

　　其二便是方才二公主的表現，二公主性子純善，方才看着她的眼神躲閃，帶着些心虛。

　　若非皇後與二公主提前知情，方才二公主定會站在她的立場與角度，痛斥王林兩家，說點什麼皇後定會嚴懲他們之類的話。

　　但沒有。

　　宋芙都看出來，程钰自也不例外。

　　所以他方才握住宋芙的手，說那樣安慰的話，就是希望宋芙不要往心裡去。

　　“無妨。
”

　　宋芙當真沒太将此事放在心上，反而思考起另一件事。

　　“大皇子妃有孕，隻怕接下來……”京城不會太平。

　　宋芙沒說的太清楚，但程钰已然聽懂。

　　他的表情微有些凝重，輕輕颔首，“北榮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，開春之後，北境還有硬仗要打。
”

　　此次程钰離京時間雖然不長，但真真切切的做了不少事。

　　先帶着江争改造出來的武器到了北境，防備了北榮的進攻，并将前線的事物交代安排給武安侯。

　　這才暗中悄悄返回京城，靜待時機，将二皇子與阮輝一舉拿下。

　　事情不少，行程很緊。

　　程钰整個人都瘦了一圈，宋芙别提多心疼了，此刻再聽說還有硬仗要打，她自是十分擔心。

　　程钰給了宋芙一個安心的眼神，安撫道：“莫太擔心，那還遠着呢。
”

　　眼下更緊迫的，是近在咫尺的儲位之争。

　　二皇子謀反，大皇子昏迷，蘇醒之期未定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大皇子自然也被排除。

　　再往下，便是七皇子。

　　七皇子如今也養在皇後名下，隻要皇後支持，勝算極大。

　　但如今大皇子妃有了身孕，便又多了新的可能性。

　　雖然如今尚未出生，性别不明，但對林家與王家來說，無疑是有了更好的選擇。

　　畢竟大皇子的孩子，才是有兩家血脈的孩子，比起七皇子自然更親近。

　　而且七皇子年紀雖不大，卻也已經十歲，已然知事。
若他當真得登大位，沒幾年便要親政。

　　王林兩家絕非省油的燈，再加上北榮必會趁此機會暗中生事。

　　宋芙和程钰好似看見了一場風暴席卷而來。

　　兩人并沒有急着回江家。

　　今日大皇子的事隻是插曲，更要緊的還是皇帝的“罪己诏”。

　　這件事程钰早就做好了安排，皇帝的罪己诏除了當衆宣讀之外，還挂在了京都的皇榜之上。

　　臨近會試，京中學子衆多，不過半日皇帝的“罪己诏”便被傳的沸沸揚揚，滿城皆知。

　　而後皇帝便被天下學子唾罵。

　　宋芙和程钰就在皇榜不遠處的酒樓裡坐着，親眼瞧見這“罪己诏”在都城引起軒然大波。

　　這才回了江家。

　　剛到江家，便見管家迎上前來，表情微有些嚴肅，“世子，世子妃，出事了。
”

　　宋芙神色微凜，着急詢問：“出了何事？
”

　　管家低聲道：“是照大爺的事。
”

　　“小老爺說，照大爺不肯喝藥。
”小老爺自是小神醫江靖，照大爺則是江照。

　　宋芙表情立刻變了，當即邁步朝裡走去，“我去看看。
”

　　因着江照不肯喝藥的事，江靖此刻也都在這邊，宋芙程钰剛進門，便迎面碰上一臉煩躁的江靖。

　　瞧見宋芙，他立時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“阿芙，你可算回來了，你素來點子多，你快想想這事該怎麼辦。
”

　　原本江照都好好的，可自從三司會審，還了江家清白，為二皇子和阮輝等人定罪之後，江照這邊就有些不對勁。

　　隻江照是搞些小動作，喝了藥又吐出來什麼的，宋芙和江靖等人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。

　　一直到今天江靖為江照診脈，發覺江照的情況出乎意料的虛弱。

　　江靖急得要死，生怕是藥方或藥材出了問題，上下都查找了一遍。
然後偶然回頭，撞見了江照吐藥。

　　江靖險些沒氣死。

　　但江照是病患，江靖又不能真對他發脾氣，隻得耐着性子各種勸說。

　　這半天時間，他說的口幹舌燥，該說的都說完了，江照就是一個油鹽不進。

　　江靖忍不住道：“要不是他還躺着，我高低得抽他一頓！
”

　　說這話時，江靖都難掩一臉的心疼。

　　宋芙忙笑着安撫，“辛苦小舅舅了，待大哥好起來，我定好好說說他。
”

　　江靖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，重重歎息一聲，“阿芙，這一上午我好說歹說，話都說盡了，我當真沒轍了。
”

　　“你可有法子？
”

　　宋芙斟酌道：“心病還須心藥醫，我隻能說姑且一試。
”

　　她哪敢确定？

　　江靖颔首。

　　宋芙這才邁步進門，程钰則是與江靖聊起今日外面發生的事。

　　江照躺在床上，整個人如同廢人一般，幾乎動彈不得。
隻有區區幾個部位可以動彈，聽到宋芙的腳步聲，他側眸看來。

　　“阿芙。
”

　　他聲音很輕，眼裡滿是乞求，“給我一個痛快吧。
”

　　他與發妻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，兩人到了年紀便成了婚，很快孕育了子嗣，便是江子安。

　　後來妻子再孕，他則上了戰場。

　　尤記得那時他還貼在妻子的小腹上說，必定早日凱旋，趕在她生産前回來。

　　可他人沒回來。

　　送回京城的隻有他的噩耗以及江家被誣陷叛國。

　　妻子生下雙胎，撒手人寰。

　　而他呢？

　　他那時被二皇子帶在身邊，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。

　　再後來……

　　他被二皇子安排指使做各種各樣的壞事，這三年來，他殺了無數信任江家，想要為江家翻案奔走的忠臣良将。

　　甚至還聽從二皇子的話，想對阿芙下手。

　　那些日子，他隻要想一想，便恨不能立刻去死！

　　他做出那些事，還有什麼顔面苟活于世？

　　“我撐着一口氣，便是為了看到真相大白。
如今也算得償所願……”江照的眼角有眼淚滾落，聲音虛弱極了。

　　“至于幾個孩子……有你和小叔在，我很放心。
”

　　“阿芙，我隻想早些去見瑤瑤。
”

　　“她定是還在等我。
”提及亡妻，江照的眼裡滿是懷念，“她性子急，我不能讓她等太久。
”

　　他雙眼因蓄滿淚水而顯得朦胧，看着宋芙顫聲道：“阿芙，求你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