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家老太太正鬧得歡,村支書大姨夫出來臉色卻是一沉。
「夠了,娘。
咱們已經分家,我們家怎麼做事不用你總來管,你要是想管,咱們就把二弟他們叫過來好好說道說道,是重新分家還是怎麼樣?
有些事情我不說不是我心裡不明白,而是我不想吱聲,你告訴二弟讓他消停一會兒,別給我惹急了,惹急了我對他們沒好處……」村支書大姨夫還說些什麼,林蝶衣已經聽不太清楚。
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有些事她也管不了。
燎鍋底,是這裡移居新房時的習俗。
按照美妞大姨的說法,林蝶衣用一塊紅布包著新斧頭壓在床頭,寓意增福氣。
又用紅布分別包著五穀雜糧,長長的粉條,五六棵大蔥還有一顆大白菜放在廚房,寓意糧谷滿倉,生活富足,百財進家。
按照這裡的習俗,移居新家時要在原來的家中烙餅,餅隻烙一面,然後把鐵鍋拿到新居,安上鍋再烙另一面,這才算燎鍋底完成。
但是,林蝶衣不屬於移居,而是入住新房,所以,林蝶衣的燎鍋底和別人的不同,林蝶衣隻需要找一個好的時辰,把鐵鍋安在竈上,在鍋裡放上一瓢水一大把高粱,在鍋底點上火即可。
當然為了喜氣,在點火燎鍋底的時候要放鞭炮慶祝。
村支書大姨夫不知道怎麼和孫家老太太說的,在林蝶衣和二表嫂剛到新房不久,他們也趕過來。
「?
找個吉利的時間,點火放鞭炮。」
「好嘞。」
放鞭炮這個活兒是男人們最願意做的事。
大表哥他們把鞭炮擺放在院子當中的小路上,林蝶衣和大姨給鍋裡放了半鍋水,好幾把高粱。
「第一鍋蒸饅頭,蒸大饅頭,美妞,爭點兒氣,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。」
「好的,大姨。」
林蝶衣一邊笑呵呵的答應,一邊往竈坑裡填了一把樹皮。
「誰掐著時間呢,六點十八準時燎鍋底。」
「快到了,準備。」
方舒站在門口一邊看著手錶一邊興奮的看著屋裡屋外準備的人,「到了,點火。」
林蝶衣在屋裡把樹皮點燃,三表哥在屋外把鞭炮點著,「噼裡啪啦」的讓人心情好不舒暢。
美妞大姨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壓在鍋邊。
「大姨,你這是幹啥?」
林蝶衣一驚,急忙要把錢拿起來還給大姨,美妞大姨一把攔住她,「美妞,大姨沒給你拿過來啥,沒拿就沒拿吧,你也不缺,但是,壓鍋的錢得給,這有講究,你得接著。」
「是啊,美妞,這都有說道,燎鍋底壓鍋,過日子充裕,你就接著吧。」
美妞的大表姐一邊說一邊掏出來五十塊錢壓在鍋邊。
方舒左看看右看看,她也想掏,可是,沒準備啊。
「你看啥,咱們又沒分家,我壓的,就是咱們大傢夥給美妞的。」
美妞大姨看著方舒左顧右盼的模樣不由得笑道,「你別看你大表姐,她是嫁出去的閨女,是又一家人家,她給她的,你不用管。」
「嘿嘿,我不知道有這個習俗,沒準備。」
美妞大姨心裡暗暗嘆氣,壓鍋的習俗倒是有,一般都是當媽的給孩子蒸大饅頭,可是,美妞那個媽,就連過來看一眼都不願意,怎麼會給美妞蒸饅頭?
林蝶衣看著放在鍋沿下的一百五十塊錢有些過意不去,在這個一個社員一天最多十個工分,賺不到一塊錢的年代,胖美妞的大姨給她壓鍋就用了一百塊,林蝶衣的心中有些複雜。
「美妞丫頭。」
老木匠胡頭看著屋裡都是女人,沒準備進屋,直接在外面喊了一聲。
「出去看看吧,看你老木匠胡大爺叫你幹啥?」
「哎。」
方舒看著林蝶衣離開,不由得湊到美妞大姨身邊,低聲問:「媽,真有壓鍋這一說道嗎?」
「有壓鍋的說道,不過是娘家媽給蒸饅頭壓鍋,你二姨連看一眼都不看,我這兩天被你奶和你大嫂氣的糊裡糊塗的,忘了給美妞蒸饅頭,這些面還是人家美妞自己發的。
本來想,今天給美妞一些東西,結果,你奶又來作,人家美妞自己用票換的米面都沒拿來,我這心裡難受。」
「啊,原來是這麼回事,我還以為我失禮了呢。」
「咱們是一家,算什麼失禮?」
「我大姐給了,我不給,總覺得不好。」
「沒啥,不用那麼想,你幫美妞的已經很多了。」
屋裡娘幾個說著話,屋外,老木匠胡頭手裡拿著兩塊錢,「美妞丫頭,今天你燎鍋底,我沒給你買啥,這兩塊錢你拿著,買些實用的東西。」
「胡大爺,這個不好吧,太多了。」
這個時候,鄉下搬家不像紅白喜事那麼重視,最多也就是關係好的親朋好友拿著一筐菜兩斤桃的過來慶祝一下。
老木匠胡頭一出手就是兩塊錢,林蝶衣有些不敢接。
「接著吧,你胡大爺的心意,以後多孝順你胡大爺。」
林蝶衣看了一眼村支書大姨夫,默默地接過老木匠胡大爺手裡的兩塊錢。
「進屋去吧,把魚燉上,再炒兩個菜,今天早上讓你胡大爺在這兒吃。」
「哎,好,我馬上去。」
林蝶衣今天依舊沒有上工,留在家中歸攏東西。
大表姐拿回來的東西不僅多而且雜,林蝶衣把他們分門別類的歸攏好。
「我讓你上工你不去上工,非得在家歸攏東西,就這麼點兒東西,我一個人就能收拾好。」
美妞大姨一邊收拾一邊埋怨美妞。
「說好的今天請客,歸攏完東西,你還得去給我換些菜,今天就咱們娘倆忙活,我怕忙不過來。」
「有啥忙不過來的。」
美妞大姨把鎚子鉗子放進一個敞口的木頭箱子裡,「這個箱子做的不錯,正好放這些小工具。」
「嗯,胡大爺給我做的,蓋這個房子大傢夥沒少幫我忙活,我有想不到的地方他們都幫我想著。」
「有幾個你大表嫂和我家老太太那樣的?」
林蝶衣看著大姨又有些生氣,不由得笑道:「人與人是不同的,大姨,沒有必要生氣。」
「能不生氣嗎?
算了,不說他們。
美妞,你現在又不上山采草藥,你做這麼多置物架子櫃幹什麼?」
新房西屋安放的都是架子櫃。
這是林蝶衣特意要求的。
一是為了放置東西,二是為了晾曬。
「我姥爺不用我幫著采草藥,不等於我就不採草藥了,沒事兒的時候我還是會上山。」
「上山多危險。」
美妞大姨的眼神暗了暗,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「沒事兒,我都習慣了。
再說,我還挺喜歡去山上的。」
「既然喜歡,我也不攔著你。
不過,一定要小心。」
「知道,大姨。」
林蝶衣沒去上工,不知道生產隊裡這會兒特別熱鬧。
蔡珍珠,陳軍和江大柱被派去挖南大壕,昨天一天就把三個人累得走不動路。
今天,孫新景給江大柱和陳軍又加了任務,江大柱氣的摔了鐵杴。
「你摔什麼,對我安排的工作有意見?
有意見也得給我挺著,誰讓你無組織無紀律。
這是對你的懲罰。」
「讓我挖南大壕我沒有意見,可是,你憑什麼給我們安排這麼多的任務,這麼多任務一天幹完,誰能受得了,我看你就是打擊報復。」
「我報復你什麼了?
我沒給你工分?
還是少給你算工分了?
按照能力分配任務我有什麼錯?
你昨天不是就幹這麼多嗎?」
昨天,第一天去南大壕挖溝築壩,江大柱和陳軍兩個人平攤了蔡珍珠的工作任務。
「昨天,昨天……」江大柱憋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,他知道再多說也沒用,即便知道孫新景是打擊報復,他們也說不出來啥,誰讓他們昨天真的幹了那麼多,人家孫新景也給了他們足夠的工分,他是有苦說不出。
陳軍一句話沒說,這會兒他又一次後悔幫助蔡珍珠。
蔡珍珠臉色灰白,卻又毫無辦法。
「社員們,都過來聚一下,開個小會。」
村支書孫景桂帶著村委會的成員走到人們面前,「誰去叫一下美妞,魏大東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
林蝶衣跟著魏大東來到生產隊大院,大院裡的氣氛有些詭異,尤其是陳軍,臉色奇差,眼睛紅紅的,似乎剛剛哭過,林蝶衣知道,這肯定是村委會取消了他的工農兵大學名額。
「美妞來了,正好,我們剛剛研究決定,你仍然做以前的工作?」
村支書大姨夫笑呵呵的看著林蝶衣。
「啥?」
林蝶衣愣了一下,怎麼剛一來就扔給她這麼一個炸彈,他們這些人剛剛研究啥了?
「仍然由你放羊,割豬草,上山採藥。」
「大傢夥都同意了?」
「對。」
「可我沒有同意。」
「啥?
你不同意?」
村裡的一個嬸子吃驚的看著林蝶衣。
「看看,看看,多驚訝?」
林蝶衣看著那個嬸子嘖嘖有聲,「嬸子,你是不是覺得放羊,割豬草那個活兒可輕鬆了?
我告訴你,其實一點兒都不輕鬆,更何況還要去山上採藥。
支書大姨夫,這個活兒我不幹啊。」
「理由。」
村支書大姨夫面無表情的看著林蝶衣。
心裡卻在嘀咕,這個丫頭是不是傻,多輕鬆的活兒還不幹?
。